伊織蘇醒過來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心悸，強烈的心悸，還有被狠狠揪起來似的痛楚。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熱風送進氣道，稍稍緩解了一下那莫名的痛感。

  （這是······怎麽回事？）

  記憶停留在昏過去的前一刻，伊織隻記得大量的灰影朝自己撲來。當時她還暗怪自己無用，想要幫那笨蛋的忙，卻連一步都突圍不得。好在總算送走了阿藤他們，她也便了卻了一大牽掛，心想著死就死了，等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在火場之間。

  而手腳都還完好，很顯然有人救了她一命。

  伊織想到了那名少年，臉上略有怔色，旋即搖了搖頭——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她隱匿下氣息，悄悄觀望起來。場間多出了兩個她不認識的男子，身著休閑服裝，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而唯一認識的高倉，正捂著胸口，一瘸一拐地朝其中一名男子走去。

  “為什麽，為什麽一定要做這種事情······”

  鮮血從指縫間流走，正一步一步奪走他的生機，高倉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不想就這樣放棄，可麵對如此強大的蕭宏律，對比得自己好像一隻蚍蜉蟲般，他沒有撼樹的能耐，隻能試圖用言語交涉，這是他最後的努力。

  “······你們是人類吧，為什麽要幫鬼怪？機器被破壞的話，很多人都會因此而死的啊！”

  蕭宏律抬起右手，待要揮下高倉卻忽然雙腿一彎跪在了地上。七尺的漢子跪得如此幹脆，兩手交疊，行了一個最謙卑的大禮。

  他皺了皺眉，淡淡道：“怪隻怪你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有些事，不是你們土著人類所能幹涉的。”

  “我不懂。”

  高倉直起上身，看著蕭宏律的眼睛道：“你也有家人吧，你知道失去家人的痛苦嗎？我知道，我的妻子、女兒都死在了鬼怪的手裏，我答應過為她們報仇。明明在此之前，我答應的是帶她們去遊樂園裏玩的······”

  說著說著他咧開嘴角，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為此我害死了那麽多條人命，盡管這並不是我的本意，但事實如此。我有罪，我不會否認這一點。如果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們來阻止的話，我絕對不會反抗。但請求你們放我過去，不要因為我一個人的罪，害得更多人死掉了。”

  “請求你們，真的請求你們了······”

  蕭宏律不為所動，事實的確如此，他經曆了太多的死亡，又怎麽會因為一個陌生男人的三言兩語就有所動容。“所以說你們啊，不應該幹涉你們不懂的事情······”

  說罷，他揮下了手，在掀起的狂風中，高倉化作粒粒飛灰飄散而去。

  看到這一切的伊織忍不住失聲驚呼，盡管她及時意識到了這點，連忙捂住嘴巴，但還是被蕭宏律有所察覺。後者喝問的同時單手一招，她立刻不受控製地飛了過去。

  身在空中，伊織才看到趴在地上的一具屍體。屍體被糟蹋得不成樣子，但勉強能從衣著上辨認出身份來。

  （任雲生？他已經······死了！？）

  沒等她再多思量，隨即纖頸一緊，被對方扼住了喉嚨。

  “女人？”蕭宏律略顯驚訝，說話間鬆開了手指。“我不殺女人，離開這裏。”

  伊織迷迷糊糊地醒來，又被毫無防備的被鎖喉，整個人尚處於“不明不白”的狀態中。劇烈咳嗽罷，她立刻撲到了屍體旁。確定這真的是任雲生後，仿佛一大盆冷水從頭頂灌下，激得她徹底清醒過來，驚怒地瞪向了蕭宏律：

  “你殺了他！？”

  眼前的大火，遍地的狼藉，還有手邊尚有餘溫的屍體。事實再明顯不過，斷沒有詢問的必要。伊織並不疑惑，她隻是不敢相信任雲生真的死了。

  蕭宏律不願理會，轉身走向了靈子聚合儀。

  “我問你，是不是你殺了他？！”

  大聲質詢著，伊織踉蹌地跑上前去。可沒有走出幾步，就被古藤纏住了雙腳。試圖掙脫無果，她便想調動起體內的能量。隻是靈力早已枯竭，念頭一經生出，緊接著顱內劇痛襲來，疼得她不禁低聲慘呼。

  “女人，不要像這兩個白癡一樣做沒有意義的事情。我的承諾仍然有效，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有多遠就跑多遠吧。”蕭宏律背著身說道，相比之前他的語氣卻是溫和了許多。

  劇痛來得快去得也快，伊織鬢發散亂，冷汗浸濕了衣衫，仿佛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得，可見剛才的痛楚之強烈。聽到對方的話後，她勉強提起餘力，反而冷冷地一笑，道：

  “唔······雖然是很好的建議，但是聽起來讓人有些不舒服呢。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愛說這種話？”

  隨著她的掙紮，古藤攀上纏住了她的雙臂。

  “擺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總是希望別人可以唯命是從。謝謝啦，不過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和可憐。還請你收起這樣高高在上的姿態來，”伊織揚起下巴看著蕭宏律，目若含霜。

  “······真的叫人蠻不爽的。”

  在阿藤等人眼裏，伊織或許是一個櫻花模樣的女孩兒，但他們很少有人去深思，女孩的心從來都很高傲。

  她不願意就這樣灰溜溜地逃走，徒留任雲生、這個救過自己一命的男生橫屍此地。盡管她很清楚麵前的蕭宏律有多可怕，那種動一動手指就讓自己束手無策的強大。

  ——也許她一瞬間就會被殺掉。

  但這又能怎麽樣呢？

  “真是冤家······”伊織輕輕念叨了一聲，用力咬破舌尖，竭盡全力“搜刮”起體內殘存的靈力。

  一點、兩點、三點······接著將它們慢慢匯聚向雙手，紫色的光芒忽閃忽滅，這是她成為變異者後最初得到，也是唯一得到的力量。

  作為介乎人類與靈魂體之間的產物，變異者能像靈魂體一樣外放靈力，各色的光芒便是其體現。這種“靈光”可以破壞鬼怪的執念構成，從而消滅鬼怪。往大裏說，它破壞的是用來承載能量的“電路網”。

  萬般巧技，殊途而同歸，魔法的組成也遵循著這一道理。

  “嗤嗤······”古藤經紫光接觸，發出輕微的燒灼聲響。作為施法者蕭宏律自然能感受得到，心中不由喟歎。

  這女人性子執拗，讓他想起了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姐姐”。老實說他也並不想殺一個女人，這會顯得他十分掉價。不過他更不允許再出現哪怕丁點的變數了。

  心隨意動，蕭宏律身側出現了一道狹長的金光箭矢。箭矢懸而不發，意在威懾。隻等伊織提出服軟，他也好順坡下驢放她離開。

  而伊織看到後略一動容，接著笑道：“被發現了嗎？也好，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被你害死的這個家夥救過我一命，我不能看著他白白死掉。他是個很好的人呢，除了有點呆，所以算是報答他的恩情吧。

  你殺了他，我就要殺了你。”

  古藤“啪”得一聲被掙斷，伊織腳下踏開，單手成掌向著蕭宏律當頭斬去。箭矢錯身而過，隨即迎上來的是一道透明的屏障。觸及到的實感迫使她倒退兩步，緊接著再次上前，摸出折扇來猛地揮去。

  “聖盾······”蕭宏律默念道，同一時間右手手指連連跳動，虛空勾勒出幾道符痕，無形的屏障爆發開耀眼的金光，化作四張堅實的菱形盾牌護住了他的周身。

  火焰噴發，落在正前的金盾被分流開來。這足以將鬼怪焚至灰燼的大火卻無法對盾牌造成丁點的損害，伊織不由吃了一驚，她隨即調整過心態，咬緊牙關，再次揮出了手中的白紙折扇。

  這一次身邊的幾叢火焰跟著一同卷去，匯成翻騰的焰幕，要將對方完全覆蓋在其中。原來紙折扇不僅能憑空製造，更能催動現有之火化為自己的武器。伊織無暇思索，死死地盯著大火中的蕭宏律，催動如此威能，她那一頭青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白，眼角也平添了幾道細小的皺紋。

  靈力枯竭，再之後消耗的便是持有者本身的生命力。

  終於，承受不住火焰持續的燃燒，盾牌開始寸寸崩裂。伊織見狀大喜，正要加力眼前卻猛地一黑，腳下一個蹣跚，身子搖搖欲倒。

  看到她的變化，蕭宏律垂下了眼睛，喃喃道：“何必呢？”

  伊織微微一笑，卻不答話。

  “這種連一成幾率都沒有的事情，就是嚐試一百次又有什麽意義？”蕭宏律右手輕握，盾牌竟再次變得凝實。得益於某種實驗，他有著近乎用之不竭的體內能量。就是站在這裏任由來燒，也足夠燒到下一個文明紀元了。

  “······啊啊，這種說話方式，我真是越來越像楚軒了。看來從加入以後，這種不斷重複的生活，也慢慢磨掉了我的感情了吧？所以我才討厭你們這些凡人啊，明明那麽的卑微，像蟲子一樣，卻妄稱自己在做有意義的事情。真是······愚蠢至極！”

  他抬起手，大火頃刻間消弭。四道金光盾牌疾衝入夜空，組成一把丈許長的無鋒巨劍。劍身輕振，發出沉悶的金屬嗡鳴。

  “既然這樣，我也給你們一點回饋吧。我們的目的是保證人造主神Z03的順利完成，所有影響到實驗進行的變數都要無條件抹除。那麽······”

  風嘶急厲，巨劍猛然落下！

  “我以聯盟之名裁決！清除阻礙者，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