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看。”

  順著芳山的話，四人向下看去，在劍芒的照耀下，下方的景物被暴露得一覽無遺。而當他們看清楚時，都不禁得呼吸一滯。

  那是——

  步行機，數不清的步行怪物，四人最先關注到的就是它們。這些步行怪物在黑色的汙水中浮沉著，當劍芒照亮後，它們也察覺到了眾人，發出獵獸求食般饑渴的怪叫聲。

  “吱吱吱吱，吱吱······”

  芳山不像任雲生他們，早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她淡淡地說道“這裏連通著大海，本來是用於將汙水送出去的，但自從那些怪物出現以後，反而讓它們借助這條通道來到了這裏。這就是我要跟你們說的大麻煩了。”

  最初的驚詫過後，任雲生的臉色也恢複了正常，“你想讓我們怎麽做？”

  “炸掉這裏，封死這個進出口。”

  ······

  “也許你們會問我為什麽這麽做，像我這種人，看著也不像是會做這種‘好事’的，對吧？”芳山坐在角落裏，背靠牆壁，照明燈照得她的臉半明半暗的。

  她是不是好人，會不會做好事，任雲生一點也不關心，隻是默默地抽著煙，沒有搭茬；柯夢和潘天雨說句難聽的，他們身上還帶著病毒呢，怎可能對芳山有什麽好臉色？

  不動手殺她已經是很能忍耐了，要不是得靠她才能出去，隻怕這倆人早就動手了。

  隻有沈秋石接茬道“我也想不通，你為什麽會拜托我們這種事，這和你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芳山笑了起來，笑容在昏暗的燈光下頗有一種神秘的吸引力，她的確是個很美的女人，無論是在漫畫還是在電影裏，她的美都曾讓阿忠的女友嫉妒。不過現在這也不重要了，她無聲地笑了兩下，說道

  “不是我，是博士他要這麽做的。”

  四人都不解地看向了她。

  “你們以為我為什麽會甘願陪在博士的身邊？他是個偉大的人，正在做一件偉大的事情，所以我才甘願陪在他的身邊。”

  芳山不是沒想過逃跑。

  這個念頭她動了不止一次。

  既然電影最終延申到了漫畫的劇情，那就得根據漫畫開始講起了——漫畫的結尾，阿忠身邊的人基本都死了個幹淨女友被燒死；小柳教授也因為感染了瓦斯病毒，執念地把自己改造成了飛艇型的步行機怪物。

  隻剩了主角阿忠，和小柳教授的助手，也就是芳山。二人被步行怪物圍攻，迫不得已逃入了研究所的一間倉庫裏，在那裏，他們發現了已經與飛艇合二為一的小柳教授。

  驚慌之下，小柳教授趁亂擄走了芳山。

  芳山當時害怕極了，不管怎麽說她也是個正常的人類，怎麽可能不害怕。她一度抗拒，但卻沒法逃走，被小柳教授一路帶到了這裏。

  困在下水道的最初一段時間，她是用盡了各種辦法，想要逃離這裏。可小柳教授看守得很嚴，這老頭子對她又有點病態的依戀似的，每一次逃出去，很快就又被它抓了回來。

  時間長了，芳山也就認命了。因為除了看她看得很嚴之外，小柳教授也沒做什麽別的事情，而那時外麵的亂局已經無可挽回，想到自己逃出去也是個死，芳山索性放棄了掙紮。

  她也想過很多次，教授把她抓來到底是為了什麽，愛情？病態的占有欲？這些她都考慮過，似乎都是，也似乎都不是，畢竟小柳教授連話都不會說了，很難確定它是否還存在著正常的思考能力。

  雖然小柳教授不讓她離開，但在她的生活起居上照顧得卻是無微不至。

  一日三餐，定時給她送到麵前，看得出來它在這方麵狠下了一番功夫，生怕芳山吃不好似的，每次送來的都是些新鮮的，幹淨的食物，偶爾還會搞些蔬果什麽的，也都是新鮮的。

  芳山不為所動，哪個方麵都不為所動。別逗了，這可是一隻怪物啊，難道它還期望她會對它感激？亦或者產生什麽情愫嗎？

  她敬重的是那位叫做“小柳健次郎”的教授，而不是這樣一隻醜陋的，和飛艇綁定在一塊兒的不倫不類的怪物。這讓芳山想起了一個關於“籠中雀”的故事，感到一陣惡心。

  ······新鮮的食物是需要尋找的，小柳教授依舊每天出去找尋新鮮的食物，盡可能地保證芳山吃好，這也是它現在唯一能做到的事兒了。不過有一天，它出去了很久，直到傍晚都沒有回來。

  平時這個時間它已經回來了。芳山意識到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於是逃跑的念頭死灰複燃，她逃了出去。此時外麵天已經黑了下來，趁著夜色，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小心地躲避著遊蕩的步行怪物——

  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但哪裏都比呆在肮髒的下水道裏要好。印象裏，除了她阿忠似乎也不會被病毒感染，這個世界存在著天生的抵抗者，換言之城市裏可能也有著一些幸存下來的人。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一路跑回了城市。

  火光在黑夜中格外顯眼，因此她沒怎麽費力，就找到了一處幸存者聚居的地方。芳山欣喜地跑了過去，她太久沒看到過活著的人類了。

  但跑到一半她停了下來，因為她不僅看到了幸存者，還看到了小柳教授和它的飛艇。

  小柳教授被從飛艇上“拆”了下來，綁在簡易釘成的十字架上，它本來就虛弱，現在看上去更是隻剩一口氣了。飛艇丟在一旁，氣囊破了個大洞，像是被紮穿的。

  一問才知，原來小柳教授是被他們捕獲了。

  幸存者們滿臉洋溢著興奮和喜悅，每一個人都是如此。他們說這次真是大豐收呢！不但弄到了很多食物，夠吃好一陣子了，還抓到了一隻怪物。

  他們已經被怪物欺負太久了，這次也得讓這些怪物嚐嚐苦頭。

  他們從食物裏拿出一罐罐頭，慷慨地送給了芳山。你們要怎麽處置這隻怪物？她問。

  當然是燒死了！幸存者們都笑她，笑她明知故問。

  芳山吃著送給她的罐頭，覺得嘴裏有點發苦。

  幸存者們還告訴她一個有趣的事情，說這怪物是傻的。明明是隻怪物，卻給他們來送食物，還送了好幾次。你說傻不傻？

  送了好幾次？

  幸存者們都大笑起來，是啊，送了好幾次，不過每次它都是從很高的地方拋下來，媽的就和施舍一樣，一隻怪物，憑什麽施舍我們啊？燃文小說

  這次我們提前計劃了一下，把它直接給打下來了，哈哈，這隻怪物可能還以為自己是人類吧？你說好不好笑啊？怪物就該有怪物的自覺啊！

  ——你說好不好笑啊？

  ——好不好笑啊？

  ——好笑吧？

  芳山終於沒忍住，說道，它給你們送了好幾次食物，應該不是壞的吧？況且你們也接受了它給的食物······

  你什麽意思？你是在替怪物說話嗎？你可是人類哎！哪有替怪物說話的！

  芳山沉默了。這時十字架那裏傳來了一陣“嗚嗚”的低鳴，她下意識看了過去，卻發現小柳教授正在看著她，變異以來，它容顏枯槁了不少，但一雙眼睛卻比人類時要明亮很多。

  不舍，惋惜，懷念，眷戀······

  芳山第一次意識到，一雙眼睛中居然能包含這麽多的情緒。

  那真的是怪物的眼睛嗎？她沒來由地問自己。

  好了，時間到了，好好看著我們是怎麽把這隻怪物燒死的吧！幸存者們起身，一擁而上，各個摩拳擦掌。

  放了它吧。

  你說什麽？

  我說放了它吧，它對我們沒什麽威脅，不是嗎？

  幸存者們都笑了你在說笑的吧？放了怪物？你是在讓我們······放掉一隻怪物？

  它沒有害你們，還幫了你們。

  可它終究是一隻怪物，怪物就該都死掉，看看這個世界吧！這個本來屬於我們人類的世界，現在變成這副鬼樣子，都是因為這些怪物，你居然讓我們放了它！？

  開玩笑的吧！

  芳山一時語塞。這些幸存者說得不錯，不管怎麽樣，怪物終究是怪物，再好它也隻是一隻怪物。

  在這一點上，幸存者天然就占據著公理，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是說服不了他們的，因為她也是個人類。

  她不再說話，也不再去看小柳教授的眼睛，也許被燒死，對於它來說是個最好的歸宿。

  而在這時，幸存者中卻爆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尖叫，芳山不明其意，抬頭看去——一個中年女人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指著她的鼻子驚恐地大叫著。

  我認得她！她是，她是······她和這個怪物是一夥的！

  芳山臉色微變，幸存者們的臉色也都變了。

  經女人的口，她被小柳教授帶著在天上飛的事情很快傳播了開來，不一會兒，在場的幸存者就都知道了。他們用看小柳教授的眼神看著她，像是在看又一隻怪物一般，令她百口莫辯。

  “怪不得她會為怪物說話呢，原來她也是怪物啊······”

  “可惜了這麽漂亮一個女人了······”

  “呸，我早就看她不像人，一個人哪有大晚上走夜路的······”

  “怎麽辦，怎麽處理它？”

  幸存者們處理的方式也很簡單——將她一起燒死。

  既然是怪物，那就一起燒死吧！

  直到被押著送到了火刑架前，芳山也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因為一個這麽無厘頭的原因，就被毫不留情地燒死。

  她試圖反抗，但沒有作用，這些幸存者就和瘋了一樣，不聽她說話，隻是一個勁大叫著要把它燒死。

  是它。因為在他們眼裏，她也已經不是人類了。

  上一秒她和他們還相談甚歡，這一秒，她看著這些人的臉，舉起的火把映照著他們猙獰的表情，仿佛要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

  從那時芳山就意識到，這個世界已經瘋了。

  ······

  芳山輕輕晃了下腦袋，讓自己從回憶中脫離出來。

  “你剛才走神了。”任雲生緊盯著她說道。

  “不好意思，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芳山歉意地一笑，“我要說什麽來著？哦對，教授他的目的吧，盡管他變成了這副樣子，身為人類時的執念卻還保留著。

  在見過他侄子拿來的步行機後，他就一直想研究出破解這病毒的解藥，他不是生物領域的專家，因此在末日之前，他也有嚐試聯係過他相關領域的朋友，但末日來得太快，這事就不得不耽擱下來了。

  而他又變成了這副樣子，我隻能接手他的研究繼續下去，雖說我也是個不成功的研究人員罷了······”

  “那這和底下這些怪物有什麽關係？”任雲生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似乎是在說，你走神走得有點厲害了。

  芳山說道“雖然病毒方麵的研究一直沒有突破性的成果，但在其他方麵，我們還是有些成果的。你們是專門執行這種殺戮任務的，眼光應該都很毒辣——

  所以你們有沒有發現，製造步行機的金屬其實是活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