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聲音很平靜，任雲生卻感覺像有一道驚雷在耳畔炸響。他差點沒有站住，跌跌蕩蕩地向後退去，後背“咚”的一聲撞上牆壁。如果眼睛可以瞪出來，那兩隻滿是驚恐的眼珠子早就已經掉出了眼眶。

  “你、你、你是······程嘯？！”手忙腳亂地扶住牆，胸口因劇烈喘息在起伏不定。

  “看來你是認識我的。是知道劇情的穿越者，這樣交談起來就容易多了。”老人程嘯嗬嗬笑著，那副飽經風霜的眉眼依稀能看出他年輕時的玩世不恭。“別緊張，你都嚇壞了。既然你知道劇情，那也應該知道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我們長話短說，要不，我先起個頭？”

  任雲生腦袋亂嗡嗡一片，哪還留有思考的餘地。見久不答話，老人程嘯背著手踱步道：“留給咱倆的時間不多，我問你答。你是不是在想，為什麽程嘯會在蜘蛛俠三這部電影裏，我又怎麽知道穿越者的事情的？”

  “······是。”

  程嘯一笑，“我不是這個世界的程嘯，嚴格來說這個世界並沒有我，曾經我也是輪回小隊的一名成員。我的輪回小隊中也有一名穿越者，所以我知道穿越者的事情······下一個問題，你經曆了幾場恐怖片了？”

  “三場······不，四場，加上這部就是四場。”任雲生口齒不清地回答。

  “運氣倒是蠻好，按道理來說你不應該這麽弱啊？穿越者不一向是運氣極好的那種麽······”程嘯嘟囔著搖起了頭，被提及傷心事的任雲生來了膽氣，不無埋怨地小聲道：“哪有，我運氣差爆了好嗎······”

  “嗬嗬，你真的以為你運氣很差嗎？在我看來是好到逆天才是，不然以你這三腳貓的功夫，早就死在恐怖片裏了。是鄭吒一直提攜著你吧？”

  任雲生臉一僵，旋即黯然下來。“是，多虧了鄭吒，不然我恐怕已經······”“好了好了，拍馬屁的酸話留著隻有你們倆人的時候再說，我說了我們時間不多。下一個問題，你們經曆過團戰沒有？”說到這兒，程嘯的臉色陡然嚴肅起來。

  意識到氣氛不對的任雲生皺緊眉，沒有立刻回答。兩個字在腦海中盤桓了片刻才鄭重地微一搖頭：“沒有。”

  “那可就糟糕了啊······”“糟糕什麽？是不是下一部恐怖片會很難？因為蝴蝶效應嗎？”

  程嘯緊抿著嘴唇，臉上的褶皺凝固仿佛幹涸的河道。他越是這樣反而讓任雲生越發惴惴不安，明明才說過時間不多，卻變得一言不發，沉默的像一尊石像。

  “最後一個問題，我出現了嗎？”

  這下輪到任雲生沉默了，這次程嘯沒有再催促，給他留出足夠思考的時間。問題問得沒頭沒尾，叫他實在難以聯係到什麽。任雲生按了按太陽穴，又摸了摸鼻梁，最後揉著眉心回道：“還是沒有······”

  “不過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沒問題吧？”

  程嘯啞然失笑，聳了聳幹瘦的肩膀。“問吧問吧，反正時間已經超了，不差這一會兒功夫。”

  “那好。”任雲生挺直腰板，按捺下浮躁的心髒。他隱約覺得眼前的人能解答一直以來的困惑，有意使自己顯得鄭重一些。

  “下一部恐怖片，會很難嗎？鄭吒他們······會被我、被我害死嗎？”“抱歉這個我可沒法告訴你，既然你知道劇情，那也應該清楚：‘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這個道理。如果我告訴你答案，別說是鄭吒他們了，就連你自己都會死。是‘會死’，不是可能、也許，是絕對會死。”

  任雲生緊緊盯著對方的眼睛，試圖從中看出一絲假話的遮掩。程嘯盡管老了，眼睛依舊帶著少年人的明亮。他隻能從這雙明亮的眸中看到誠懇，和勸誡的嚴肅。

  “下一個問題。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別用你經曆過這部恐怖片來搪塞我，我們都知道任務完成就會被主神拉回空間的。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現在。”

  “因為從你們進來以後，我就一直在關注你們呢。因為我，已經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啊······”程嘯忽然長歎一聲，悠悠答道：“從經曆過這一部恐怖片之後，我就一直呆在這個世界······整整二十二年。”

  “可你······”任雲生頓時大驚，視線上下翻飛打量著對方。這老人怕是有七十多歲了吧？就算是一個普通人，也斷不可能隻用二十二年就變成這樣啊！

  程嘯看出了任雲生的想法，嘻嘻然笑了起來。盡管如此，任雲生仍從笑容中看出了一絲苦澀。

  察言觀色，一直是任雲生為數不多的優點。

  “知道為什麽我要找你嗎？穿越者。害我留在這個世界的人，就是你們穿越者啊！”

  他猛地抬起肩膀，挺直佝僂的背，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浴血搏殺的戰場，如一頭凶猛的雄獅。肆意激射的殺意令任雲生雙腿一軟，差點撲倒在地。這股殺意太強烈了，鄭吒沒有，張傑沒有，就連殺手出身的趙櫻空也不及其千分之一。

  任雲生甚至以為自己麵對的是一頭異形皇後，不，是一百頭異形皇後那般！幾乎是下意識地摸出虎型墜，做出防禦的動作。在這老邁的資深者麵前，他竟然連進攻的想法都不敢有。

  程嘯哈哈大笑，收斂了周身殺意。“看不出你雖然弱，骨子裏倒還算硬氣。不錯不錯，還能站得住。”“你在耍我？”任雲生不禁恚怒，兀自硬頂著站直。

  “是啊，我在耍你啊，難道你要打我嗎······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你這小孩兒真的好逗，為了補償你，我便與你說了吧。”

  程嘯隨地一指，盤腿坐下。待到任雲生跟著坐下後，他撓了撓頭笑著講述起來：

  “從哪開始呢，嗯······就從這兒吧。那個穿越者，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老男人。他真的是一個毒蛇一般的人物······”

  “因為我進入主神空間的時間比他要晚很多，所以有些事情我也不清楚。不過我想，他是像你一樣知道劇情的。但他卻沒有像你一樣隱瞞這件事，而是告訴了隊長他們。但隊長他啊······是一個善心的大傻瓜呢，沒有介意這件事，反而盡自己所能地幫他。這個男人也謙卑地回應隊長的善意，把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一些事情都毫不保留地說了出來。你提到了‘蝴蝶效應’，說明你也差不多明白了一些。”

  任雲生點點頭，斟酌著道：“是，某些不起眼的小事也許會改變未來的走向，即便是我存在，什麽都不做都會產生影響。”

  “對的。即便什麽都不做，都會產生影響，更何況主動告知未來的事呢。告知劇情會大大提升恐怖片的難度，因此隊長他們前期過得十分艱難。死人，加入新人，再死人，再加入新人。無休無止地輪回，直到我進入主神空間。我當初也被他蒙蔽，認為他是一個大好人，還經常找他喝酒聊天，聊我未來會多麽多麽強。他知道我們每個人的性格，拿出渾身解數來跟我們打交道，不對······是討好我們才對。”

  “等一下。”“不要等，聽我說完再發問。”

  “恐怖片雖然變得很難，但主神總會留一線生機這個機製沒有改變。活下來的我們慢慢地變強，逐漸站穩腳跟。同樣的，在主神那裏我們的評分也越來越高，最後引來了惡魔輪回小隊與天神輪回小隊，這兩支頂天的隊伍······三團大戰。”

  “很快，我們就被率先進來的惡魔輪回小隊殺得七七八八。這時那個男人又站了出來，說要去跟惡魔輪回小隊談判。我們本來已經不抱什麽期望了，卻不成想，他居然成功了！惡魔輪回小隊放了我們一條生路，我們就這樣苟且度過了那部恐怖片。也是因此，我們對他的信任達到了頂峰。”

  程嘯的眸子有些失神，似乎又想起了那場慘痛的大戰。玩世不恭的笑容斂去，蒼老的臉上隻餘下掩飾不住的哀傷。

  聲音變得低啞，穿越了數十年的光陰飄入任雲生耳中。

  “見過山嗎？有起，有伏。到達頂峰後，隻會停不住地往下走。我們四個人哀痛著同伴的死去，互相打氣說還要努力活下去，要複活所有的同伴，包括之前死去的。這男人還發誓一定要複活那些新人，拿出記著名字的本子給我們看，那些被他害死的人喲······”

  “下一部恐怖片，蜘蛛俠三。我們滿心歡喜著終於有一次恐怖片變得那麽簡單，喋喋不休地討論怎麽樣才能獲得最多的支線劇情。沒想到、沒想到······他原來是那麽的強大。”

  程嘯霍然起身，淩冽的怒風在這方密室狂湧呼嘯。數米的裂痕在牆壁、地麵任何能反饋的平麵上縱橫交錯，任雲生連忙滾開，躲開了一記衝到麵前的風刀。但整間屋子都在狂風大作，任他去躲又能躲開多少？

  耳畔嘶聲陣陣，幾乎要把耳膜扯得稀碎。四麵八方風刀滾來，就在他的腦袋要被割成兩瓣時，狂怒的風獸驟然消失。程嘯歉然地看了一眼任雲生，搖搖晃晃著坐倒。

  “抱歉，我失態了。繼續說吧，這次我會控製自己的情緒的。我們都沒想到他一直在隱藏實力，隊長那麽信任他，從未想過會被這和藹到謙卑的男人偷襲······而我不是他的對手，被打到重傷，頂著一口氣逃了出去。再之後，我一直躲在下水道裏養傷。我本想回到主神空間親手殺了他，卻不知道什麽原因，我失去了回歸空間的資格。”

  “二十二年，我一直生活在這個世界。好幾次我心灰意冷想到了自殺，但總算天不絕我。同年，我遇到了又一支輪回小隊來到這裏，你也聽過他們。”

  “二十二年······輪回小隊，我也聽過？”任雲生竭力思索著，腦中靈光一現大叫道：“是那個超能力者！他說他曾經見過鄭吒他們！”

  程嘯苦澀一笑，點下頭來。“這支輪回小隊讓我意識到了一個事實，我們，不隻有一個。楚大校也做出過類似的推測，隻是時間過得太久，我忘了他是怎麽說的了。喂，你在走神嗎？”

  任雲生驚醒回神，搖了搖頭。他第一次覺得搖頭竟也是件如此艱難的事情，仿佛要用去他全部的力量。

  “時間不早了，我也沒多少說下去的興致了。還有什麽問題，一並問了吧。”說罷，程嘯撐起身子，緩慢地走向房門。時間這一刻又在他身上發揮了作用，他畢竟已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了。

  “三個問題。”

  任雲生也跟著站起，他的動作比老人程嘯做得還要困難。與身體上的滯澀相反，從未有一刻他的腦子這般清晰，灼灼的目光如同火焰。

  “第一個，楚軒在哪？他不可能看不出那個男人的狡猾跟計劃，至少我看書的時候一直覺得他的聰明近乎無懈可擊。”

  “第二個，你的身體為什麽衰老的這麽快？這才二十多年吧？就算隻是普通人也不可能這樣。更不要說你這麽強的人了。”

  “第三個，你告訴我這些的目的是什麽？雖然你給我的印象很好，但終歸咱倆沒什麽交集，你那麽恨穿越者，卻把這麽多重要的信息告訴我？為了讓我知道得太多死掉？不可能。你想要什麽？不對，你需要我做什麽？”

  “同樣身為穿越者，我又能給你······”

  “帶來什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