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俱是沉默，往村子深處走去。行了片刻，石萬啟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麽都不說話，我們不是要抓那個寄靈體麽？接下來要去哪？”

  “在等到那個宿體找到之前，我們得先辦一件事。還記得下午看到的那個死人嗎？”暗九的聲音帶有幾分嘶啞，傷勢加上幾個小時“偽裝正常”的疲憊使得他愈氣弱聲嘶。仿佛周圍的風聲稍大些，就足以蓋過他的聲音。

  “這也許是一個棘手的東西。小姐，就麻煩你給他們解釋一下吧。我實在是倦得很了。”

  “嗯，那好吧。”李依伊輕哼了一聲，不情願地應了下來。“你們兩個可要仔細點聽，我隻解釋一遍。”

  “還記得之前我們說過的靈麽，也就是人體內的某種能量。這種東西每個人、大多數生物都有，很稀少但卻十分重要。失去了靈的生命，輕則丟失精神，重則休克致死。而這樣死去的生命……不，這樣死去的東西有概率會變成其他的東西。它們會永恒地追逐生前失去的東西——靈，我們逐靈者管它們叫做僵。你們看過僵屍片吧，說的就是那種東西。這還是一個三流逐靈者泄露出去的內容，卻被拍成了電影大火……”

  任雲生輕咦了聲，回頭瞥了兩眼。剛才他似乎聽到了細微的腳步聲，待到看去，身後卻空無一人。

  “不要忙著驚訝，重要的還在後麵。我們在吃飯的時候問了那個大叔一些情況，死去的人身體很健康，這幾天並沒有什麽特殊情況。因為這附近有宿體活動，所以我們認為也許是那隻宿體攫走了他的靈。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們也得去看一看。就是這些，聽懂了沒？”

  “懂了。”石萬啟點了下頭，繼而壓低了嗓子問道：“任……雲生，你們在那大叔家的時候就商量過這個了嗎？”

  沒有回應，石萬啟不得不再問一遍，任雲生回過神，敷衍地“嗯”了一聲。

  “你在看什麽呢？”“沒事，錯覺吧。那個，你說的這種僵和宿體哪個更危險？它會有潛伏或者偷襲的智力麽？”

  過了半晌，李依伊才語氣不耐地說道：“不會，僵隻是死了的東西，你指望腦死亡的東西會思考麽？就算它生前是愛因斯坦也不會有智力。蠢問題。”

  “哦。”石萬啟看任雲生眉頭皺了又鬆，連續好幾次，最終淡淡地回答。不禁心下生疑，攥緊了滿是汗漬的刀柄。

  不多時，四人來到了一所老舊的廟堂。按中年漢子所說：這片土地有個奇詭的風俗，凡是橫死的人都是沾上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要在村後的廟中停放一宿，不能在家中存放。第二天以白布覆身拉去火化，這時才能按普遍的規矩入棺、哭人、下葬。

  即便是酷熱的夏季白天，也要停夠一個正午。這些規矩在外人看來荒誕之極，四人卻能理解。畢竟一方水土孕一方人，這裏毗鄰靈磁場，世世代代總有能接觸到一些奇異事的人。久而久之，形成了這些特殊的規矩也不稀奇。

  燭火微明，廟堂裏無人看管，隻有一座供台，一尊泥像和一架臨時搭起來的木架台。木架上麵白布覆蓋著，隆起人形的體態。

  “沒想到這裏居然沒有人，倒省了你們的功夫。”

  “要除髒東西，活人自然不能在這裏呆著，也沒有願意的。”暗九喃喃道，走上前直接掀開了布，露出一張慘白到駭人的臉。

  沒有心理準備的三人都被嚇了一驚，李依伊更是貓兒似地尖叫一聲向後退去，正撞在任雲生的身上。兩人腳下不穩，打了個趔趄。任雲生忙定住身形，一把攬住了李依伊把她從將要落地撈了回來。

  “鬆開手……你往哪摸呢！”李依伊連連拍開任雲生的胳膊，漲紅了臉神色嗔怒。

  “我要是不抓著你，你剛才就臉擦地了。這裏土挺多，你打算給它拖拖地麽？”

  “你……”

  “好了，別鬧了。”石萬啟苦笑著出來打圓場，拉回了任雲生。“暗九他在專心看東西呢，你們兩個這樣不太好吧。”

  李依伊撇了撇嘴，湊到暗九跟前不再搭理兩人。

  “沒事，隻是簡單的檢查和預防。他死的不久，沒有足夠化僵的時間。”暗九自顧自說著，把一些青綠色的粉末送入了死者的鼻孔。“好了，還好赤砂粉還夠。接下來我們就在這兒等會吧，今晚的目標，你們的雇傭任務。擁有靈磁的淺打對於宿體有些致命的吸引力。如果被它們捕捉到，即便是遠在天涯海角也會趕過來的。能不能成，就看我們的運氣好不好了。”

  石萬啟應下，把刀放在供台上。他心裏早有打算，萬一寄靈體今夜來襲，如暗九他們所說的那樣飛蛾撲火般動進攻，僅憑自己那點身體素質是絕不是十合之敵。倒不如把刀直接放在大家都能看到的地方，自己也相對安全。且這樣其他人還能放心大膽的出手，不至於因為自己和寄靈體纏鬥而縛手縛腳。而且……那宿體也許還是活人。

  不提石萬啟這邊的思慮，任雲生摩挲著胸口玉墜望向門外的樹林。誠如石萬啟所說，隻要他感到緊張、威脅就會下意識地去摸虎形墜。值現在，任雲生心頭總覺得壓抑得很，就像吃了半斤秤砣般難受。但他卻不知道這壓抑來自何處，這種欲求而不得的感覺簡直叫人抓狂。

  “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我漏掉了，信息還是……思路的細節？”

  他以樹作點，一邊數著一邊推敲起這幾天接收到的信息。恍惚間，樹木交錯之中有條淺淺的影子一閃而過。任雲生眼神微凝，下一秒猛地大喊起來。

  “有東西！在樹林裏！”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石萬啟，連暗九也不得不佩服他出色的反應能力，眼中帶著微微的讚賞。隨後他拍了拍李依伊，後者才縱身跑了出去。

  暗九身上帶傷，實已不能如其他人一樣上前衝殺，但他也沒有閑著，從懷裏摸出幾張葉子狀的青翠紙張，捏在指尖緊盯著林中。

  任雲生和石萬啟兩人在《異形》中已有過合作，時雖短暫，但生死攸關之際磨合出來的默契自然不會太差。看到任雲生的眼色後，石萬啟登時明白，提繞了個外圈想要阻住那黑影的退路。

  他除了淺打再無其他的手段，隻能把正麵硬撼的位置交給任雲生。就如在直麵異形時，他負責正麵迎敵那般。有主有輔，才能揮人數的最大優勢。

  兩人度很快，隻見暗金色的光芒生出，任雲生足再提三分，轉眼間便跨完了剩下十幾米的距離，衝入了樹林。

  李依伊在後麵追得緊，她本身就不是以體術占絕對不會打頭陣的麽？”

  任雲生衝入林中，眯起眼睛辨別著可疑的東西。周遭沒有照明的事物，隻有胸前掛著的虎形墜勉強能提供些微光亮。這無疑加大了搜尋的難度，他不得不減慢腳步，靠暫時提升的敏銳感官來察覺風吹草動。

  “這寄靈是有智力麽……居然還會躲，一進來就什麽也找不到了。還是說剛才我其實是看錯了，可不要這麽狗血啊……那樣可就丟臉了。”

  輕吸一口氣，任雲生靜下心來放大自己的聽力。就如同他在那間密室裏一樣，漆黑中失去視覺的他，隻能毫無保留的信任聽力。

  耳畔風聲逐漸變得粗礪響亮，仿佛有數千把鈍頭大刀同時在林中揮舞，“礪礪”聲動，一連串清脆的碎裂聲乍起，破壞了這份和諧。任雲生猛地睜開眼睛，入目石萬啟站在不遠處朝他使了個眼色，往一處指去。

  那處正是他感覺到的地方。

  兩人眼神微一交換，成犄角之勢朝那處，那堆樹杈堆奔去。

  “不……不要啊是我！別打我！”

  一個驚慌的聲音忽然響起，兩人陡然一驚，停下腳步疑惑地對視了幾眼。接著任雲生握掌成拳，貓下身子謹慎地向柴堆移去。

  “喂……這聲音有點耳熟啊，是個男生。”

  石萬啟見他欲要攻擊，不由得出聲說道。

  “這個時候跟在我們身後的，耳熟也不能放鬆。”任雲生喃喃低聲，緊盯著掩體後的風吹草動。隻待這個小賊先動，他便立馬將其製下。“現在你沒地兒跑了，再不出來，等抓到你就把你打得半死。”

  “別打……別打我！是我，我這就出來，我這就出來。”

  話音未落，柴堆後麵轉出一個男生，他不好意思地看了幾人一眼，抱著手哆哆嗦嗦地腆笑起來。

  “是我，你們看清楚了吧。”

  “是你？！”

  任雲生兩人還未說話，隨後趕來的李依伊驚訝地問道：“你怎麽在這兒……不，你是不是跟著過來的？不好好在家暖和地癱著，來這裏幹什麽？”

  “不不是，我不是跟著來的……”“嗯？”“好吧……我是跟著你們悄悄過來的，我我我我……我想看一下你們怎麽消滅鬼怪的，所以我，就悄悄過來了。”

  男生支吾著，本來還撐起一股死不承認的勇氣，但一看到任雲生那張隨時想要打人的臉頓時氣泄了一半，隻得一一交代了。

  任雲生聽得額間青筋鼓起，直想衝上去打他一頓。自陶傑之後，他還從來沒這麽想打過一個人。就連其餘幾個一同欺辱他的也不過是被攛掇的，尚能忍過。隻有陶傑和這個惹人心煩的男生叫他實在忍無可忍。

  石萬啟苦笑地看著男生，說道：“你到底還是跟過來了，這裏沒有什麽你能看的，快點離開吧。”

  “我我……”“你個屁啊你，誰讓你偷偷跟過來的？”任雲生冷硬地打斷，“這沒你什麽事，哪有什麽鬼怪？回去吧，別在這兒添亂。”

  男生沉默下來，卻沒有離開的舉動。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是鼓起了勇氣，試探地問道：“你們是有能力吧？來這裏是想查什麽東西的對吧？你們不用騙我，這個哥他之前身手那麽厲害，還有你們問我眼睛的事情。我能感覺到一些，我隻是想來看看……就看看，放心我一定會保密的。不會泄露出去可以麽？”

  “不可以！”任雲生和李依伊異口同聲地答道。兩人互看了一眼，後者繼續說道：“你們問他什麽眼睛的事了？還有，凡是涉及到靈的一切事情都不能向外人透露，你們難道不知道嗎？這位……我們的事情不可以對外公開，離開這裏吧，事後我們會去你家一趟。”

  男生“哦”了一聲，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這時暗九也走了過來，皺眉看著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說道：“那個老哥家的孩子？他怎麽在這裏。”

  “還不是被他們倆蠱惑的，你們兩個有靈器，居然不知道逐靈者的《保密條例》嗎？也是……誰知道你們兩個的靈器是怎麽來的，整天一副神秘到死的樣子，問什麽也不說。”

  “你剛才說事後要去他家一趟，不會是要去洗腦吧？就像黑衣……”

  一陣響徹四野的慘嚎聲乍然激起，驚走樹林裏幾隻耐寒的烏鴉，也打斷了石萬啟的話。

  四人神色陡然難看下來，拔足循聲跑去，就連受傷的暗九也緊緊跟在後麵。靜謐被一連串的“劈裏啪啦”的腳步聲擊得破碎，這久無人煙的地方一下子變得吵鬧起來。

  就在四人離開後不久，那座破敗的小廟裏，燭火晃動，蒙塵老牆上映照出一個身影緩緩立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