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且不說苟丹有什麽好東西給內維爾看，我們把目光轉向阿曆克斯服裝店內的破桶父子。

  “您家主人沒告訴你嗎？這是取貨單不是發票。”女導購對麵前這對魚腥味的父子說。

  打量了一下他們的著裝，再稍稍分析一下他們拙劣的謊言，現在導購員心裏已經猜到了大半。

  “啊......對!對就是取貨單，老爺讓我們來取貨，順便再拿兩雙襪子兩雙鞋......”破桶說了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他雖然沒什麽文化，但是他還是能從女導購員眼中看出濃濃的戲謔。

  “還真是貪心，把他們丟出去。”導購拿著取貨單，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往裏麵走了。

  隨後櫃台後突兀地站起一個麵色白皙的金發男子，一言不發地朝沙發上不知所措的父子走去。

  兩人，一人屁股上挨了重重一腳，那個金發男人動作飛快，而且下手很重，破桶父子就像兩個破口袋，在門鈴清脆的響聲中摔到了大街上。

  破桶今天早早就收了攤，為了給自己和兒子弄到一雙襪子，心中懷著忐忑和不安，來到了這裏。

  此時，什麽都沒有了，取貨單沒有了，襪子也沒有了，雖然本就不屬於他。

  太陽已經沉了下去，天色完全暗了下來，星星的光是冰冷的，冰冷如嘲諷一般，在天際看著笑話。

  父子二人皆因那重重一腳而眼前發暈，在他們慢慢坐起來的時候，周圍已經圍了不少“體麵人”看著他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我們走”破桶低著頭，咬牙忍著痛站起來，作勢就要拉起兒子。

  “爸爸，我......”小孩屁股還很疼，他現在還站不起來，他還想坐著再緩緩。

  “走!”破桶一把把兒子從地上拉起來，不管小孩齜牙咧嘴的表情和踉蹌的步伐，就這麽拉著他往來時的方向悻悻地走了。

  體麵的人們為他閃開一條道，目送著他狼狽的背影，這件事情，經過添油加醋的話，或許可以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他們可憐嗎？可憐。

  就算是這樣的混蛋父親，也會想要自己的孩子能夠比自己更好。

  但是他們隻能維持著生存，沒有積蓄，沒有後路。

  如果有一天破桶沒有去網魚，那這一天全家人就吃不了飽飯，他妻子每天為別人洗衣補衣，賺取那聊勝於無的酬金。

  在這樣的夏天，她每天都在和汗臭打交道，馬車夫，河邊碼頭的搬運工，小販......他們有時候洗很多次才願意拿出一個便士，但是如果拒絕的話，那還能去幹什麽呢

  在這座城裏，最不缺的就是什麽都不會的中年女工。

  隻靠破桶妻子的收入，大概夠一家人每天吃一頓黑麵包，這遠遠達不到“生存”這個目的。

  破桶曾經想過，以後自己沒法抓魚了應該怎麽辦，他能感覺到，自己手腕和膝蓋不太對勁，每到下雨或者陰天就會疼，總有一天，自己再也搞不來魚了，那這一家人應該怎麽辦?醜陋但是忠心耿耿的妻子，自己的親兒子，他們該怎麽活下去?

  於是，他決定教自己的兒子去偷，去騙，去乞討。

  魚腥和汗臭，加上便士沾染上偷盜之後散發的臭味，這就是他們的生存方式。

  這是一個縮影，托馬斯丹這樣的人，不計其數。

  ......

  苟丹此時滿頭大汗，口袋裏沒有，內兜裏沒有，屁股縫兒裏沒有，木頭匣子裏也沒有!

  他翻遍了身上所有能裝東西的地方，自己那張價值兩磅半的取貨單，丟了。

  “到底是什麽啊？”內維爾挑著一邊眉毛莫名其妙地看著在自己身上亂翻一氣結果什麽都沒有找到的苟丹，忍不住問道。

  “完啦!都完啦!嗚哇嗚哇嗚嗚嗚哇!我的單子!它丟啦!哇哇哇嗝嗚嗚嗚!”苟丹在內維爾驚訝的目光中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開始非常難聽地哭了起來，中間還打了個嗝，許是中午吃太飽了。

  苟丹是真哭，他沒有抱什麽僥幸心理，知道那肯定是真的丟了。

  人難過的表現有很多，最先學會且最直觀的就是流眼淚，隻不過有的人長大了之後學會了更加複雜的辦法而已，很顯然，苟丹並不認為自己長大了。

  “這......”內維爾不知所措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以前哪裏見過這種陣仗，現在人都傻了。

  “別別，別哭啊！怎麽了嘛，什麽丟了啊?啥丟了你說清楚啊。”內維爾手忙腳亂地想把苟丹從地上拉起來。

  “取貨單丟了哇嗚哇嗚哇哇哇嗚。”

  “啥？啥的取貨單啊？來來，我拉你起來，慢慢說慢慢說。”內維爾說著就伸手去拉苟丹的兩隻手。

  苟丹抹抹眼淚，把手遞給內維爾，內維爾往起拉，苟丹動也不動，再使勁，起!

  苟丹今天很倒黴，此時他倒黴就倒黴在自己剛擦的眼淚上了，因為他手濕了吧唧的，內維爾手沒抓住，一滑，苟丹咕嘰一聲又坐了個屁股墩。

  “咕額，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內維爾你也欺負我!”苟丹因為臀部的重創哭得更加大聲且難聽。

  “你自己也用點力啊！哼!真的難伺候!”內維爾也不是沒脾氣的人，看半天啥都沒問出來，也來了小脾氣。

  剛好他的衣服還沒有換，順手抄起一個小氈帽戴上，提著一盞油燈徑直出門了，把大呼小叫的苟丹一個人丟在了家裏。

  內維爾走了，苟丹哭聲戛然而止，為什麽不哭了?聽眾都走了為什麽還要繼續哭，哭給誰聽?

  “好，冷酷無情內維爾，呸，臭香蕉，兩鎊半，足足兩磅半，好，好，沒有取貨單，我也不要活著了!”苟丹咽下一口鹹鹹的口水，狠狠吸了一口鼻涕，站了起來。

  苟丹的目光開始在屋裏亂轉，尋找一個合適的物品，或者東西......

  內維爾氣呼呼地出了門，到了樓底下他的氣就消了，有心轉身回去好好安慰安慰苟丹，把事情問清楚，轉念一想，不行，這樣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他哭得那麽大聲，而且......難聽，應該是真得很難過吧？那麽要怎麽讓他開心起來呢？

  內維爾摸著下巴站在樓底下琢磨。

  稍加回憶，內維爾眼前一亮，他想到一個絕妙的辦法。

  就這麽辦!內維爾心想。

  內維爾點起油燈，提著慢慢消失在夜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