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老太太大壽宴那天，來的人比想象的要多得多。原因是在前一天，突然有消息傳出來，說京都豐瑞的尚總裁也會來。

  不過一天的時間，消息就傳得沸沸揚揚，那些原本已經將請柬塞進書櫃最底層的人又紛紛連夜翻箱倒櫃，將它們重新找了出來。

  商業鏈條裏的中心法則，掛著任何由頭的宴會酒會，在他們眼中就是拓展人脈和商機的絕佳機會，而像尚睿這樣有聲譽有名望的人，多結識一下總歸是不會有錯的。

  所以當天傍晚，齊家門前乃至附近一條街道的馬路邊，都被一輛輛豪車擠滿。齊家門檻幾乎被踏破，無論是臉生的還是臉熟的，都拎著賀禮前來，堆著滿臉的笑跟老太太道賀。

  唯有宮岐是個例外，因為不想驚動宋波來當她的私人司機，所以她是打車來的。她帶的禮物也是根據季總的意思挑的，來了之後就放在那一堆包裝華麗的禮盒中間，沒有刻意在老太太麵前過一遭。

  她在國外待的時間長，天性自由，不注重那些繁文縟節。

  更重要的是，她對這場宴會以及那個齊家老太太並不感興趣，唯一能讓她有些好奇心的，就是陸瑤口中的齊家二小姐，還有那個從京都來的尚睿。

  對尚睿的興趣是基於她工作方麵的本能天性，畢竟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算不認識，多見識一下也是好的。

  而對齊楓……

  站在客廳中央臨時搭的弧形吧台前，宮岐單隻手肘支撐著台麵，掌心托著一隻紅酒杯，眸光掃過全場，漫不經心地打量著一切。

  為了這場宴會，齊家早一個月前就在準備，入了院門頂頭就是搭建的玻璃房，連接著別墅大門，空間內暖氣和燈光都給的十足，從院子一直往裏，熱鬧非凡。

  彼時，齊家老太太單手拄著手杖，正站在別墅大門前迎接賓客。

  老人家臉上笑眯眯的，套著一件藍灰色主調的毛衣在身上，不像是精心打扮過的，卻又顯得十分精神和幹練。

  從宮岐的方向，能看到老太太頻頻點頭的側影，她勾唇笑著，目光卻不自覺轉到了老人家旁邊，那個穿著一字肩套裙的女人身上。

  齊楓一手扶著老太太的手臂，另一隻手裏端著小半杯紅酒，但凡是帶了禮物過來要跟老人家敬酒的，都被她一一應承了下來。

  “我奶奶這兩天身體不太好，還在吃藥，這杯酒我替她老人家敬您。”

  她笑容柔和，與人說話時眼睛總是彎彎的，即便拿捏了一副正兒八經的姿態來，宮岐還是看到了她身上難得的幾分稚氣和天真。

  她倒不曾想，顧崢一個縱橫情場那麽多年的老手，最終喜歡的會是這一款。

  她一勾唇，將視線收回，些微搖晃著手裏的紅酒，淡淡抿了一口。

  閑適安逸的，儼然一副看客的姿態。

  那抹苦澀入喉的瞬間，她些微擰眉，有些不滿，這酒不合她的口味。

  斟酌著自己的酒量，她象征性地抿了兩口，左右看看也沒有了什麽其他能吸引她的地方，便擱下杯子打算離開。

  拿起了放在身後的包，打算從後門溜走，剛要抬腳時，迎著入口的光看到一襲筆挺西裝走過來的男人。

  他步履輕快，臉上始終保持著邪魅勾唇的紈絝表情，眼底浸染著寡淡輕鬆的情緒，一如往常出入那些風月場所一般。

  宮岐脖子歪了歪，不由得眼睛一彎，紅唇向上挑起，生出了幾分看熱鬧的心情來。

  她複又端起了旁邊的酒杯，融在人群中，往別墅大門的方向靠了靠。

  顧崢手裏拎著兩個包裝精致的禮品盒，隨意往門口特意擺放禮物的長桌上一放，又含笑衝老太太道喜，“家父還在滬上開會，來不及趕回來參加您老的壽喜，所以特地叮囑我來，還望不要見怪，晚輩在這裏祝您萬壽無疆。”

  他一邊說，一邊笑著，厚重的眉峰下壓著一雙桃花眼，些微一彎，就像是有數不盡的真摯深情流淌出來。

  宮岐並不常見顧崢這樣笑，這時候突然明白過來，這個男人是靠什麽騙了那一眾花季少女。

  原來是這一雙眼睛。

  齊楓卻不是第一次見顧崢這樣笑。

  學生時代懵懵懂懂的時候，男生還沒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她跟在他屁股後麵一句一個“顧崢哥哥”的叫著，他回頭揉她腦袋的時候，都是這麽笑的。

  笑著問她：“又怎麽了啊，小瘋子？”

  腦海中驟然浮現起過往的畫麵，齊楓突然覺得有一陣冷風灌進了她的身體裏，驚得她後背起了一層冷汗。

  眼眸顫動著，差點連手裏的酒杯都抓不穩了，哪裏還記得那些冠冕堂皇的官話。

  又或許是前麵敬的酒喝多了，反正自顧崢進門之後，她的腦袋就暈乎乎的，轟隆轟隆地響著，她想躲，腳底卻像是灌了鉛，一步也邁不動。

  老太太從容應著，直到顧崢將酒遞到她麵前之後遲遲不見齊楓回應，她才得空往旁邊瞄了一眼。

  這一瞄就看見自家孫女眼睛睜得滾圓，恨不得要長到顧崢身上去。

  “咳咳……”老人家輕咳兩聲，手杖敲在大理石麵上，發出“咚咚”的聲響，這才又招呼，“我老人家這兩天喝不得酒，這敬酒就免了吧。”

  她瞧齊楓小臉紅撲撲的，也知道她今晚替自己擋了不少的酒，有些不得不喝的是沒辦法，至於顧崢這樣的不被她看重的小晚輩，推拒了也不是什麽問題。

  但齊楓被剛剛的動靜驚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也沒聽清老太太說什麽，就拿起旁邊喝了大半的紅酒瓶給自己倒滿了，同顧崢伸出去的那隻杯子一碰。

  “我奶奶這兩天身體不太好，還在吃藥，這杯酒我替她老人家敬您。”

  話是一樣的官話，連最後一個敬詞都忘了改。

  話說完之後，她咽了口口水，雙手捧著杯子，仰頭咕咚往喉嚨裏灌著。

  酒倒得太急，喝得也太急，一陣苦澀感順著喉嚨滑下去，嗆得她眉頭一緊，差點沒忍住當場吐出來。

  “算了……”顧崢擰眉，保持著笑意的桃花眼僵了僵，看那滿滿一杯紅酒一點點灌進她的喉嚨，有意出手去攔。

  但他的手伸到半空中，卻被另一道先於他的沉穩力量阻斷。

  齊楓睜開眼睛的時候，手裏還剩下小半的酒已經落入了尚睿手裏。

  男人眼眸深邃地凝望著她，將那隻酒杯捏在手裏，毫不掩飾眼底關切的情緒，“你沒事吧？”

  齊楓一手捂住嘴巴，另一隻手連連擺著，臉上表情有些許的慌張。

  她不敢去看此刻的顧崢。

  而站在不遠處端著酒杯斜眸打量著這一切的女人，卻將悉數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一人身上。

  他的手僵直在半空中，五指無聲地蜷了蜷，最後勾唇一笑，收了手裏的力道。

  那笑意淺薄地停留在嘴角，眼底浸透的卻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落寞。

  齊楓原本是想拉著尚睿離開，但男人在確認她的狀況無虞之後，轉頭就將視線對準了顧崢，他舉著手裏自己帶來的那杯酒示意，“齊楓酒量不算太好，顧先生這杯，我替她喝了吧。”

  他說完，紳士而禮貌地一點頭，便將杯子裏剩下的酒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