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茶館包間裏，宋苒目光沉沉，盯著透明茶壺裏沉浮著的淺色花瓣，表情冷冽。

  她還在回味剛剛在辦公室外聽到的話，突然勾唇輕笑起來。

  “笑什麽？”沐名端著茶壺，在她麵前倒了一杯，淡綠色的茶杯裏緩緩飄出幾縷香氣，沁人心脾。

  宋苒纖嫩素白的指節摩挲著杯壁，臉色顯出幾分蒼白，“沒什麽。”

  茶壺輕輕磕在原木的方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沐名跟著冷咳了兩聲，想了想，還是開口：“你這幾年，變了許多。”

  “嗯？”宋苒仿佛沒聽懂，抬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順勢將目光看過去，“變了哪些？”

  沐名抿抿唇，輕笑一聲之後還是沒有言明，隻勸說道：“尚睿不值得。”

  “我知道。”宋苒擱下茶杯，她坐在那裏，腰杆挺得筆直，哪怕什麽都不說，也是一副自帶拒人千裏的氣場。所以和尚睿隱婚多年，身邊覬覦她的男人不少，敢主動表明心意的，少得可憐。

  能同她身處同樣頂峰的男人，都要掂量幾分，這樣的女人娶回家，如果不能善終，最後的結局會不會被她反噬，更遑論那些道行微末的小年輕，更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她勾著輕淺的笑，盯著杯底沉浮的花瓣，“我現在懷疑，你說的不一樣，質疑的是不是我的智商。他值不值得，竟然還需要你這個外人來提醒了。”

  她的話讓沐名沉默下來。

  沐名所認知的不值得，隻是從尚睿的態度和對他這個人的基本判斷而言，至於宋苒現在真正所經曆的一切，他還一無所知。

  當然，宋苒是有意隱瞞，因為這是個笑話。

  半晌，她的表情嚴肅下來，“有人觸及了底線，就應該為此付出代價。我會親手將他推到深淵，讓他看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卑劣，多可笑。他自以為寶貴的東西，在可追求的利益麵前，都會變成工具……工具。”

  宋苒說到這裏，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她的身體顫了顫，同時握著杯壁的那隻手感覺到隱隱的熱量傳遞過來，在身體裏流竄，整個冷熱對衝的過程中，身體變得虛晃下來。

  “你沒事吧？”沐名察覺到什麽，下意識起身，伸手往她額頭探了探，“毒還沒清幹淨嗎？”

  宋苒雙手支撐著桌麵，不一會兒，臉色就慘白下來，她緩緩闔上了眼鏡，在努力掙紮著。沐名表情僵了僵，將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覆在了她肩上，又要去探她的額頭時，被她一手擋開了。

  “別管我。”

  她聲音冰冷卻顫抖著。

  沐名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怔怔看著麵前的女人一點點虛弱下來，卻仍舊強撐著，冷冷咬著牙，直至唇齒間蔓延開嫣紅的血跡，她還沒有絲毫的鬆動。

  沐名的心卻在這一刻狠狠鬆動。

  他在這一刻明白過來，他所認識的那個宋苒，從來都沒有變過，她體內所蘊藏的能量和毅力，讓人不敢相信。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等宋苒緩過這口氣來時，她的臉色已經徹底慘白下來，額頭蔓延至脖頸直至整個身體，都被汗水滲透。

  鬢角的碎發貼著額頭，唇色蒼白，她鮮少這樣失態。

  又平息了一會兒的呼吸，她緩緩伸出手去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又抽出旁邊的紙巾來，將一口和著血跡的茶水吐出來。

  “沒事，現在已經不用藥物控製了，很快能恢複。”等將口腔中的血腥氣息清理幹淨了，她淡淡地開口，仿佛在說一件不足為道的小事。

  沐名默默捏緊了拳頭，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是他嗎？”最終盯著那張慢慢恢複氣色的臉，他還是忍不住咬牙，一字一頓地問。

  宋苒仿若沒有聽見，隻專心品著茶，將視線轉向旁邊一扇小小的窗戶，盯著窗邊行道樹上飄零的落葉，突然覺得內心荒蕪至極。

  她突然想起陸瑤來，憑空生出幾許豔羨的情緒，“聽說她和邵允琛複婚了？”

  沐名不意她會突然將話題轉向這個方向，不由得收回了目光，等了一會兒才道：“不清楚，尚先生是這麽說。”

  宋苒仿佛也不懷疑，視線收回時，突然莞爾笑起來，“我們也有段時間沒見了，興許可以見見了。”

  她鮮少笑得這樣清明，幹淨的不染一絲雜質。

  ——

  陸瑤如今在公司的處境並不算好，有了唐燕作先例，那些原先看不慣她的人開始紛紛倒戈，一麵巴結奉承著宮岐，一麵明裏暗裏地給她的工作製造障礙。

  偏偏陸瑤對這一切一直隱忍著，最多也就是批評兩句，顯得生氣卻無奈，憑白讓那些人更是得意洋洋。

  月底之前，小張被陸瑤調來了市場部，才來沒兩天看到辦公室裏這樣的場景，頓時啞然，一天往陸瑤那裏跑了好幾趟，每回都是憤憤不平的表情，“總監，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性子，就由著他們這樣胡來嗎？”

  陸瑤靠在辦公椅上，一臉閑散的姿態，一邊摸著平坦的小腹，一邊看著桌上的文件，“反正我也幹不長了，鬧就鬧唄，宮總監頂著呢，咱們怕什麽？”

  小張扶額，覺得痛心疾首。

  “總監，你是不是傻。”他說出來，覺得話頭起的不對，慌忙捂了捂嘴，又忍不住繼續說，“你就算真的懷孕了，等產假回來終歸季總還不會虧待你，但你要是撂下這麽一堆爛攤子走，那情況可就不好說了啊。”

  陸瑤將視線從文件上挪開，抬眸看到小張一副抓耳撓腮的樣子，瞬間失笑，衝他勾了勾手指。

  小張眨巴兩下眼睛，腳步邁近了，側過一隻耳朵去聽。

  “你不是不知道我老公是誰吧，休完產假在家當個全職太太，有什麽不好？”她眉眼彎起來，將合上的文件推到一邊，聲音忽而變得冷冽起來，“這不是正好順了有些人的心意嗎？”

  “不是吧？”小張張了張嘴巴，追悔莫及，“我可是因為總監你才來的市場部，你要是走了，我……”

  他腦筋轉了轉，不難想象他作為被陸瑤一手提拔到這個位置的員工，等陸瑤走了之後處境會變得有多艱難。

  陸瑤看他的樣子，正要再說話呢，辦公室的門就被“砰砰”敲響，她和小張不約而同抬眼望過去，就見宋波拄著拐倚在門口，表情慌張。

  “總監，副總監在大辦公室裏發脾氣了，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陸瑤聽了，眉梢些微一挑，同再轉過臉來的小張對視一眼。她揚了揚下巴，同時雙手拍在桌麵上支撐著起身，“你們以為，馬屁是那麽好拍的嗎？”

  說完領著小張往辦公室外去，路過宋波身邊時，看著他還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慢一點，別又摔了，我還得掏醫藥費。”

  小張一路跟在陸瑤身後，還以為她是要去調停，不料想跟了一段之後發覺不對勁。陸瑤在女洗手間門口轉過身來，表情疑惑地看著他，“你跟著我幹什麽？”

  “你不是要去看看宮總監那邊嗎？”小張臉紅了紅，伸手往旁邊指著。

  “我去幹什麽？”陸瑤拒絕著，在洗手台邊洗著手，“宮總監有她自己的管理習慣，我去不是添亂。”

  說完揮著濕漉漉的手驅散來人，“你去看看就行了，有什麽情況跟我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