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珍對吳老師說的子女不成器，家長有責任的話感到很惱火。

  她講似她成天要去賣菜，她丈夫整天忙種菜，哪裏有時間管孩子讀書？再說孩子學習好不好，責任當然怪老師，不然要老師要學校幹什麽？老師的責任不就是要教好每一個學生的麽？最後還說女兒會不會讀書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找一個好老公……

  吳老師聽了快吐血，但這些論調他也是聽過n次的，於是他沒有對她很生氣，而是耐心解釋：

  你說的沒有錯，但是當父母的也是孩子的老師，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是影響孩子一生的老師。

  比如，孩子吃不好穿不暖，是不是就會影響孩子的學習？而吃與穿是不是父母的責任？

  父母的一言一行，都是會影響孩子的。比如父母脾氣很暴躁，時常亂發脾氣，那麽子女會不會有很多也會如此？如果父母有貪小便宜，甚至小偷小摸的行為，那麽子女是不是也更會養成小偷小摸的習慣？如果父母隻是一味報怨子女不優秀，而自己甚至沒有一技之長，那麽子女即便原本能出眾，被父母打擊無數次，子女的自信心是不是可能更難建立？沒有了自信心，又如何能成功？……

  吳老師接著講賈麗琴天生麗質，是個美人坯子，他們能撿到她當養女，是上天看他們勤勞，給他們補償。如果他們能夠珍惜她，她將來會有出息的，對他們的回報之豐厚是無可限量的……

  吳老師的一席話讓賈富貴與王寶珍夫妻終於有所觸動。

  吳老師再將賈麗琴叫到身邊，說她洗了澡，頭發齊整，編了小辮子，仿佛換了個人。同學們都願意跟她交朋友了，而她的養父母若反而不喜歡，豈不是很可笑？若是那樣，又何必收養呢？如果沒有子女，會不會有人嘲笑呢？他夫妻倆“孤獨終老”，死了都沒有子女送終，會不會臨死前感到淒涼呢？夫妻倆死了，他們千辛萬苦攢下的家業，卻是要被可能平時不怎麽來往的親戚們（包括一杯茶都討不到喝的）瓜分了，會不會很不甘？

  賈富貴聽了直點頭，王寶珍聽了暗自“冒冷汗”。他倆從未聽到有人將話挑得這麽明的，將道理講得這麽透徹的。

  吳老師又說人是第一重要的，有人才有一切。賈麗琴雖說是養女，但她是將他們當親生父母看的，她也別無選擇。他們也應該對得起“為人父母”這四字的。

  “可是她不會念書，都是考不及格……”養母還是對養女“不抱希望”。

  “她不是不會念書，而是我們給她創造的條件不夠，好比你將一顆白菜種子撒在石頭縫裏，它能生根發芽已經實屬不易了，有人卻嫌它長得不如菜農種的旺盛，說它是不會長得大的白菜，是種子不好什麽。這公平嗎？如果有菜農，將它移植到肥沃的菜地裏，你說它會不會長得更茁壯更大棵？當然，前提是越早移越好，不能誤了它的生長期。賈麗琴現在才讀小學，就好比那棵才剛生根發芽的白菜，她隻是被耽擱了一點點時間，她是很聰明的，如果生存環境改善了，就一定能迎頭趕上，甚至出人頭地的……”吳老師最後說他會多關照她，給她“開小灶”的。

  “那開小灶要錢嗎？我們蓋房子都要借錢，補習費我們是不會交也沒有錢交的。”王寶珍在城裏賣菜，知道城裏的一些老師有搞有償補課，而且“很貴”的。

  “不要錢啊，你有疑慮，能說出來挺好的。我是賈麗琴的老師，見她是棵好苗子，卻可能被耽誤了，我是看在眼裏急在心裏的。老師的心，是父母心，都是希望孩子們越有出息越好的。城裏的個別老師有償補課的事，如果從‘商業’角度看，也是情理之中，就如同廠裏的工人加班得有加班費一樣，否則，誰會無償地為工廠加班呢？當然，教育是‘事業’，不是‘商業’，為師者如父母，如果有能力，是該為學生‘無私奉獻’的，所以從教育事業的角度看，老師是不該搞有償補課，因為會有損師德師風。我是老師，也是校長，我幼年喪父，受到很多人的關愛，我的老師常常給我們加班加點地補課，但沒有收我們一分錢。我很感恩社會，所以我沒有報考更能賺錢的專業，我選擇了報考師字頭的大學……”

  吳校長的一席話，將王寶珍的臉都說得紅了些，她覺得慚愧了。

  這次老師的家訪，使賈麗琴在家裏的處境改善多了。她時常能吃到鴨蛋雞蛋了，以往，一兩個月沒有蛋吃也是平常的，養母將蛋除了賣掉便多是夫妻倆自己吃的，講小孩子又不用幹重活累活，吃那麽多蛋想幹啥呢？

  吳老師還講女兒現在是長身體的時候，以前吃得不夠好，矮小了，現在吃好了，還能長得高的。無論男孩女孩，長得高一些，總是更有優勢的。尤其是女孩，長得好看，嫁給“好人家”的可能性總是會提高許多。

  當賈麗琴見養母往自己碗裏夾塊排骨時，她愣住了，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看養母，生怕隻是考驗她，看她會不會看她敢不敢“嘴饞”的。

  “吃吧，夾給你吃你就吃。還有你想吃什麽菜都可以夾去吃，隻是不要將好吃的菜都夾光，要記得給我們留……”養母笑說，是正常的笑。

  賈麗琴便將信將疑地吃了，吃完後暗自打量，見養母沒有不悅，甚至還有些笑意，於是舒了一口氣，感覺全身都放鬆了。

  就這樣，賈麗琴在家裏沒有覺得自己似一條狗了，而是家裏的一分子，養父母也越來越似親生父母了。

  她在學校，沒有同學再嘲笑她又髒又臭了，因為她在家裏敢自己燒水洗澡了，養母偶爾還幫她梳小辮子了。也沒有同學罵她是“沒人要的可憐蟲”、“小乞丐”、“賣菜婆王寶珍把你從垃圾桶裏撿來養”什麽了。

  吳老師對她很關照，常常走到她身邊糾錯……

  三年級下學期的期末評比，吳老師教的班級竟然在鎮裏語文是第一，數學是第二！

  賈麗琴的語文考99分，數學考100分，全鎮都是第一！

  吳校長所在學校的各個年級，在鎮裏都是排名靠前的。

  薄弱學校不再薄弱！

  一個好校長便是一所好學校！

  鎮裏分管教育的領導打電話給學區校長，講鎮裏主要領導的意思是想把吳校長調到中心校或其它更大的學校去，讓他考慮一下。

  學區校長便打電話給吳校長，征求他的意見。

  “……”吳校長接到電話沉默了，他想：“我走不走呢？若走，是進中心校還是到其它學生數更大的學校當校長呢？”

  他為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