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現在錯了就要現在改
作者:火爐糖粥      更新:2021-01-02 13:16      字數:3254
  寒潭四下還是舊時模樣,無盡清幽裏枝幹盤根錯節,螢火般的光點隨著輕風起落,似是感知到柳快步走近,輕舞排布,映在寒潭中好似璀璨繁星。

  升騰的寒霜漸漸近了,柳在寒潭停步,打量著倒影,不由皺起眉頭,探手化作枝幹,任由冰霜覆蓋,纏著南易的脖頸將他拉出水麵,盯著他的眉眼,想不明白,所以出聲詢問。

  “你的時間不多了,這樣徒勞的堅持又有什麽意義?”

  “與它同化對你隻有好處,這世界遠比你知道的還要浩瀚,糾結於種族而不願向著更高層次的生命進化,你不感覺太狹隘了嗎?”

  質問聲回蕩在幽暗中,久久不絕,南易雙手握著柳的枝幹,不斷催動魔焱,即便徒勞無功。

  “我可是未來的魔皇,你說我的堅持有什麽意義?”

  “總有些生靈看不清這個世界,就和人間大部分修者相同,人都做不好還想成仙成神,也不照照鏡子,問問自己配不配?”

  回音被取締,柳的眉心高高隆起,眯眼沉思許久,用力將南易掄向水麵,答不上來,所以就蠻不講理。

  “我不管,你必須得繼承他,我不管,不管!”

  每吼一聲南易就被高高掄起重重砸下,枝幹上的冰霜散開又升起,升起又散開,燭火似的魔焱就是倔強的不肯熄滅。

  南易緊握著枯藤,視線漸漸變得模糊,好像看見姐姐在啜泣,母親伏在父親懷抱中,清淚不止,父親憤怒的捏著拳頭,洛陽在另一邊低著頭……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失敗吧。真想不到,昆侖小師叔的第一次失敗竟是源於自己……

  也許應該賭一把,反正已經到最後了,沒必要再等了!

  瞥了眼歇斯底裏的柳,南易猛地睜開眼眸,舉起右手,向著地麵上狠狠轟出一拳。

  澎湃魔焱想要破碎困鎖扶搖而起,卻被橫生的枝幹擋得結實,大地不斷震顫,良久方才隱去。

  無名風起,細碎的火光同著南易的希望被幽暗盡數吞噬,沒剩下一絲一毫,絕望壓倒最後的清明,南易看了眼柳,再度昏死過去,不同於之前,這次再醒過來恐怕真就不是魔了……

  大地震動引得千鳥驚飛,素羽逐月雕在洛陽頭頂不斷盤旋,連聲長鳴。

  好像做了噩夢,洛陽低吼著翻身坐起,看看空空如也的原野,揮手放出黃今的洞天至寶,剛要出聲,明珠落入虛空消失不見。

  洛陽不由苦笑,收起令牌,仰望天際的逐月雕,揮手灑出一把晶石,轉而望向飛鳥驚起的方向,一步踏出,刹那落在枝頭。

  審視森林,一念變化,草木鳥獸的出生死亡映入心頭,就像自己的經曆,每個時刻情緒變化都感同身受。

  這感覺很玄妙,卻叫洛陽驚恐,看看自己的手掌,深吸口氣壓下萬般臆想,攥著拳頭,想著南易,神識瞬入地下,錯綜複雜的枝幹擋不下,寒潭升騰的冰霧也擋不下。

  這就是天意,純粹,至高無上,掌控萬物生死,強大的叫洛陽恐懼。

  “劍舉起容易,放下難……”

  齊天象的聲音穿越無盡光陰,在洛陽耳畔如春雷炸響,震耳欲聾,同風回蕩,久久不絕於耳。

  那些沒法釋然的回憶翻湧而起,洛陽的眼神愈是朦朧,在此時突有枯藤破地騰起,好似長矛紮下,直向洛陽眉心。

  柳負手站在潭邊,手掌在顫抖,看著洛陽,好像在直視天劫,幾近被歲月洗去的恐懼再度浮起,一次次掙紮求生直到登頂,人活著難,靈活著比人還要難。

  秋蟬先覺驀然示警,洛陽瞥了眼枯藤,沒有躲,周身升起素白色道韻,吐納間,足以貫穿山嶽的一擊煙消雲散。

  洛陽沒望向柳,而是散去道韻,望著長空死死捏住雙拳。

  蒼天沒騙他,最少沒在境界的事上騙他,從大羅到絕頂再到界主,甚至到超脫都沒有阻擋,隻若感悟與靈氣積累足夠,水到渠成。

  “他是魔,你是靈,命不相同,拿得起放不下,你這一路所悟僅此而已?”

  這不是洛陽開始想說的,感知著柳從萌芽到參天,最後壽命窮盡,垂垂老矣,那句簡簡單單的“放了他”變成了說教。

  錯了的隻是現在,無關來生如何,也跟過去沒有關係,現在錯了就要現在說,現在錯了就要現在改。

  柳沉默著低下頭,伸手觸摸著青草,看花間藏露晶瑩璀璨,漸漸勾起笑容,散去戾氣與歇斯底裏,打量著超然的洛陽,輕聲細語。

  “您究竟是誰,昆侖小師叔還是蒼天?”

  “跟這些有關係嗎,不管我是誰,你都錯了。”

  洛陽輕輕回道,說著伸出手掌探向寒潭,心念變化,枝幹沙土散開,泉水涓涓湧起,托著南易,將他溫柔地放在青草間。

  昊日餘暉透過細葉阻隔,方才落在南易身上,近乎熄滅的魔焱熊熊燃起,將體內不該存在的都化作養分,乘風亂舞,輝光愈是刺眼。

  柳不由攥緊拳頭,轉而望向洛陽,閃身舉拳,天罰也好,隕落也罷,反正是錯過,不如一錯到底。

  這個島離不開守護靈,就像天地離不開蒼天,明明是相同的存在,憑什麽他就能永恒不滅?

  “南易方才有句話說的很好,在你想那個問題前有沒有考慮過,你可曾做好自己?”

  洛陽閃身避過柳的拳頭,沒有出劍,很耐心地同他說著,想勸他放下,即使看到它的命運,知道它放不下。

  隕落,壽未盡而逢劫橫死,魂飛魄散,不入輪回……它不該有這般結局。

  “別聽信他的冠冕堂皇之詞,他不是蒼天,隻是個欺世盜名的鼠輩,會的隻有狐假虎威!”

  寒蟬閃身出現在林間,瞥了眼南易,有些好奇,不知他究竟是那方的落子,如果是柳的小心思倒還好說,若是天師的布局那麻煩可就大了。

  那代表他們所有的作為天師都清楚,大道觀止很可能是個陷阱,沒有生靈可以抗拒它的誘惑,以它為餌,一網打盡,撥亂反正……

  柳瞥了眼寒蟬,輕歎一聲,心知大勢已去,轉而望向洛陽,怒火燃燒著顧忌與理智,隻想不顧一切討個公道。

  惡人不懲罰善人,算什麽公正,如果這就是天,那真不如逆了他,即便魂飛魄散不入輪回,心可安矣。

  在此時洛陽上前一步,拍拍它的肩膀,冷冷注視著寒蟬,“你就此罷手,我可以幫你保下這個島。”

  “君無戲言?”

  柳麵色一變,看看洛陽,瞧瞧寒蟬,再想想島外近乎遮蔽穹頂的陰影,覺得這問題就是白問。

  即便是蒼天又能如何,現在不過是個大羅境的修者,能斬殺一個兩個絕頂,更多的呢,雙拳不敵四手啊。

  “不必考量那麽多,內憂還是外患,一劍斬之便是!”

  感知著柳的心聲,洛陽飛身落在南易身邊,引劍橫於胸前,劍指輕輕拂過劍鋒,觀明光璀璨一如既往。

  “老夥計們,來都來了,助我一臂之力吧。”

  寒蟬凝視著劍鋒,探手扯碎道袍,雙拳用力,青紅兩道明光落在身側,化為巴掌大小的兩隻月輪,幽幽旋動,鋒刃折射光耀,璀璨奪目。

  “得罪了!”

  傳音在洛陽耳畔響起,一男一女,月輪隨聲而動,自左右兩側同時襲來,寒蟬踏步搶占中路,左拳在前試探,右拳蓄勢待發。

  實在分不清兩種棋局,隻能投石問路,敲山震虎。

  洛陽瞥了眼南易,引劍憑空橫斬,璀璨劍光落如狂瀑,將虛空分割成兩半卻不傷及草木,待月輪破開流光,一人一魔一木靈連帶著空中的素羽逐月雕都消失無影。

  “逃了?”

  “未嚐不是以退為進,還真是洞若觀火,我們越想知道越不讓我們知道,可恨!”

  寒蟬氣得狠狠跺腳,憑空揮出兩拳,狂風拔地而起,摧花倒樹,滿地狼藉不堪。

  這般散去幾分惱怒,就地盤膝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和風吐納,在兩種棋局上同時落子,不斷變換策略,想找到最合心意的那種。

  釣鉤輕輕擺動,漣漪散開寒蟬影像,天師旋即睜開眼眸,歎了一聲,未待抒發胸臆,聽邋遢道人輕聲問道:“大道觀止那邊沒問題吧,柳可能會將那些說出去……”

  “柳說不說重要嗎,現在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天師緊握著釣竿,骨節泛白,咬牙切齒許久方才釋然,“執行轉移計劃吧,天宮舍了吧。”

  “好,不過將神農鼎放在哪,總不能放在此處,海族那邊也不靠譜……”

  “放在人間。”

  天師輕聲說道,言罷恍然笑了,低頭看向鏡湖,在漣漪間看到未來的無數種可能。

  最密集的漣漪往往在最平靜的水麵上孕育而生,這天下確實要統一,那之後才是大亂的開始。

  九鼎氣運要爭,人間國教要爭,不周論劍要爭,資源分配要爭……

  真不知道夫子為什麽想要人間一統,就現在看,怎麽算都是七國混戰更好些,除非有什麽沒看到的棋可以叫一切成為定數。

  是什麽呢,天意難違……難道是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