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2.易起難放
作者:火爐糖粥      更新:2020-12-19 19:17      字數:3451
  明晃晃月近飛簷,懸天星稀,最能玩鬧的白鶴都沒了精氣,昏昏欲睡。

  燈火卻還精神,透過小窗,竭力描繪著劍修認真音容,將它刻入夜色,不流於時光。

  內室而來的腳步輕悄,倩影婀娜,方景歧不為所動,盯著麵前的頑石,無形靈力翻湧變換,眼中有著細密的篆文。

  這是一篇佛經,不過被分刻在頑石上,得通過陣法將其恢複如初。

  雖不曾背過佛經,卻曉知陣紋,可借此作他山之石。

  神識感知陣紋變換,全神算計,從一九變化到九九變化,不斷重複,終於,頑石上騰起細密流光,如金鱗空遊,拚湊成一篇道法。

  “快告訴小師弟吧,算算時間應該正好用得上。”

  宮羽薇快步走近桌前,引劍符刻印道經,拉著方景歧走向屏風後,熄滅燈火,修行人做修行事,不理山外是非。

  須彌戒中劍符閃耀流光,洛陽落下神識,感知著道經的內容,兩道劍眉緊蹙在一處。

  身後,阿古塔握拳襲近,天上地下,無論在哪個角度看這拳都完美無缺,意道所致,勁草折腰分退兩側,似在恭迎君臨。

  近前的枯瘦和尚慢慢點頭,勾著淺笑,化拳為掌,雙手在胸前一翻,輕輕推出佛光澎湃似浪。

  阿古塔見此大喜,用作變化的氣力僅存一分,鐵拳轟入化凡道韻,好似釘入朽木,就是個摧枯拉朽,勢不可擋。

  好像有些不對勁……

  洛陽的劍怎麽會這麽弱,是因為大師的牽製還是說所謂的化凡劍道本就攻強守弱?

  “無需顧忌,全力出手,我已用無上佛法將其定在乾坤間。”

  耳畔傳來伊特格勒傳音,阿古塔瞥了眼近在寸許白衣背影,盡壓驚疑,將剩下的力量盡數調動。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論如何都隻有一拳的機會,寸許距離,就不信洛陽還能挽狂瀾於既倒!

  “天寶轉輪法!”

  鐵拳不足寸許,洛陽怡然引劍旋身,混元法投影漩渦浩瀚,璀璨星光熠熠灼眼,順勢旋動,帶著佛光、拳芒同時動作。

  紫電散開,觀戰者盡數變作城前池魚,身死道消者不知幾何,蒙受重創者更是數不勝數。

  阿古塔極盡全力的一拳就此落空,瞪大眼眸,沒看見迅速斬過喉嚨的劍刃,隻看見伊特格勒重重印在背後的枯瘦手掌。

  驚雷聲動霄漢,灰塵飄卷接天,依稀月色落下,在灰塵最深處,足以容納一城的巨坑中有三人散落而立。

  一道,一僧,一“弱女”。

  “賊子可憎,老衲同你拚了!”

  和尚最先動作,轉過身,合掌為拳,大開大合,隻攻不守一副瘋魔模樣。

  洛陽踏著瞬影步遊離在拳影中,笑容別有深意,不時遞出一劍,包裹著化凡道韻,老和尚的金身堅不可摧,根本不用留手。

  “老友,你著相了!”

  “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惡因,結惡果,此間是非難道不是他阿古塔咎由自取,多行不義必自斃嗎?”

  漫天紫電開路,傳音朗朗由遠及近,張君寶踏雲在前,戊辰禦劍在後,眨眼間落到近前。

  歇斯底裏的攻勢為之一緩,老僧故意賣出破綻,洛陽趁勢提劍撩攪,佛光破碎,金蓮如逢秋風,寂盡凋零。

  劍出功成,洛陽飛身退後,提劍憑空再斬,連綿不絕的灰靄破成兩半,勁力翻湧,刹那湮滅。

  “這一戰是我敗了,自此歸於武當山,麵壁思過,不悟不出!”

  伊特格勒合十顫抖的手掌,想著洛陽折腰進禮,轉身躍向雲端,跟著劍光落向天際,看方向,確實是去武當山了。

  冷夜常靜,天蒼蒼,野茫茫,少年提劍望月,少女癡癡凝視少年。

  這是個從哈達畢烈死後就開始謀劃棋局,第一步落子始於“子夜”入草原。

  伊特格勒之所以困坐那荒涼小寺就是為了放下慈悲,步步叫殺。

  那寺外頑石就是改寫結局的落子,內裏的天寶轉輪法是借劍的酬勞,不僅僅是殺阿古塔,他的命還不值這個價,還有大小單於的命。

  名生死始,法相如是,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伊特格勒沒打算毀了草原,隻是叫它重歸混沌,在這片無盡的沃土中早晚還會降臨出新的強者,而他很可能登基成皇!

  “你打算怎麽處置我,殺了我還是放了我?”

  蝶紫沫許是受夠了遠遠注視他的背影,邁著算不得輕快的腳步向前,眯著美眸,隻等洛陽拒絕便開出自己的價碼。

  “跟上。”

  洛陽簡單吐出兩個字,邁步向西,踏著瞬影步,呼吸間掠向一處營帳,婦儒老弱擠在透風的帳篷中,另一邊觥籌交錯,帶著刺耳的歡聲笑語。

  如是更不需要猶豫,劍起劍落,人死燈滅,邁步繼續向西,直到昊日初生,赤紅色的朝霞灑落,雙手再染鮮紅,卻不覺不安。

  這是長大了還是淡漠了?

  洛陽自己說不清,隻是覺得劍劍出於心,如是殺生隻有暢快,之後便是驚恐,對錯完全平心而論,若有一天錯了是不是就會墮入魔道?

  “劍啊,舉起容易,放下難!”

  那日扁舟一葉,青梅煮酒,老頭懶洋洋地望著遠空的青雲彩霧,唏噓不已。

  匆匆回首今朝,洛陽不由探手握住忘四,癡癡看著,左手並作劍指,在劍刃上一點點撫過,最終屈指輕彈,嘴角的弧度從無到有,如朝陽般燦爛。

  這場景如畫,可分不清是渾然天成還是妙筆生花,蝶紫沫愣了許久,轉而同樣享受起安寧的清晨。

  好久都不曾這般了,不用算計很久很久之後,切實活在當下,享受著清風、花香、暖陽以及每一種難得的美好,刹那即永恒。

  “換個麵皮,更上!”

  洛陽繼續開口,指引劍光扶搖而起,鹹陽還沒查看,眼見兵出雄關閃擊大魏,他隻允許自己享受這短短的刹那。

  “我們去哪?”

  蝶紫沫輕聲說道,聲音方落明耀劍光入目,笑容隨之變得淒美,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以揣測,還以為會手下留情……

  不殺生,不留情,昆侖的劍還真是難以置評。

  收劍紅顏殞命,洛陽沒有多看一眼,扶搖自入雲空,遁虛隱入鹹陽,在城頭深吸口動人煙火,瞥了眼左右城衛,冷聲道“甲字預案,立即!”

  聲落戰鼓動天,鍾聲在四麵驚起,馬車究竟散入街頭,無多時長街空蕩,即便是廟堂都變得空空如也。

  擂鼓、擊鍾的軍卒眨眼間也不見蹤跡,洛陽伸了個懶腰,邁步落向長街,自東向西慢慢走著,走的是直線,有牆翻牆,絕不繞行,引得雞飛狗跳。

  走過一城,飛身落向南門,大步向北,縱橫交錯時飛身立於絕對意義的城中,神識散開,青石下,水渠間,巷陌街角,一枚枚陣盤飛起崩解,散作零零光雨。

  做完這一切洛陽沒有起身,神識不斷探入地下,破開無數封禁,在幾乎絕不會有人搜尋的百尺之處再度泯滅無數陣盤,至此方才鬆了口氣。

  城裏有兩座法陣,一座是妖族殘留下的,一座是根據富豪商會陣法遮掩藏覓起來的困陣,核心就沉在地下,不論是對內對外,都得毀去。

  鹹陽城不能有陣法,若是鹹陽城被泯滅也就沒有大秦了,有空得去趟書院問問夫子,書院究竟想不想得國教的位置。

  若是不想還得想辦法在城中擺下陣法,昆侖的劍陣是不行的,山上的人從沒打算爭那個國教的名頭,都隻想修劍,守著山,守著人間。

  那都是後話,現在該叫他們出來了,一日之計在於晨,可不能浪費了大好時光,最好是來上一碗小雲吞,陽春麵也是極好的……

  想著洛陽步向長街那邊,拂袖引動地下鍾鼓,馬蹄聲疾,沒一會兒長街變得嘈雜,很少有人討論,君主腳下的百姓更擅忌口,就算真的好奇也不會在這時說,隻會等到夜深人靜,夫妻夜話說上幾句。

  又不是天塌的事,就像投石引起的漣漪,有影響,卻不能幹涉,日子還是那個日子,沒什麽比它更長久。

  洛陽哼著南諾喜歡的小調,轉過街角,窮盡巷陌,翻牆越屋,在七八婦人的掩麵輕笑中徑直落在雲吞鋪外。

  “老板娘,我要……”

  “您的雲吞,放心,剛出鍋的,我就琢磨著您一準得來。”

  幾日不見徐大娘學會了搶答,邊說邊端著木盤走近,醇香總是吸不夠的,點綴著蔥花的湯底中飄著精致的造物,優雅舒展身形,鮮美的雲吞餡若隱若現,撩人胃口。

  “您慢用,要不要我叫人給您再叫一碗陽春麵,省得您往那邊走。”

  “哈哈哈哈。”

  洛陽探手拿過湯匙,笑而不語,店小二卻在百忙中奔向殿外,無多時又折返回來,陽春麵還在後麵,就像冬雪後的春風,來的總不合心意,因而更叫人期待。

  日上三竿,洛陽將最後一塊醬牛肉放入口中,環顧桌上,杯盤狼藉,散滿無肉食骨合殘味餘湯,吃這麽多還得叫別人慢慢收拾、洗刷,很不美,親自動手吧。

  拂袖激蕩劍氣,淨塵符落,看碗筷杯盤整潔,引正桌椅,留下三錠足金步入人流。

  今時不同往日,不開眼的人很少,搶這無用金銀的更是沒有。

  至於怎麽分是不用憂心的,徐大娘的相公是個聰明人,別看不露麵,但應該讀書識字的,不然哪會這借勢合縱連橫的手段?

  想著,走著,長空忽地昏暗,漫天霓虹十二道連接東西,彩霧紅霞,陣陣仙樂,無盡落花,觸之心曠神怡,遍體生香。

  “七月十七,太玄門開,誠邀諸道友一聚雲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