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9.葉落花凋留空枝
作者:火爐糖粥      更新:2020-10-19 19:39      字數:3313
  古街十裏,車水馬龍,吆喝聲裏,孩童舉著紙風車穿街而過,途徑沐浴東風的小樓,奇而駐足,瞧瞧那詠柳的小生,望望那撫琴的姑娘。

  歲月如此靜好,紅塵中往來的人卻穿著長衣,雖是初夏光景,卻不負往昔難挨暑氣,天氣清冷,一個不留神便會想到料峭春寒,誤以為歸回初春。

  煙火也是舊時模樣,可總有感覺有什麽東西在流逝,並不隻是時間,還有某種很重要卻看不見摸不到的東西……

  這感覺確實很夢幻,不過卻也不差,的的確確有東西在流逝。

  幾道黑影閃過街頭,快似燕子,在屋簷上幾個起落便隱入王侯宅院,默契分散,東西南北各一方,相繼祭起一麵黑幡,散出無形煙煞,幾聲犬吠,府中雞犬不留,無有屍骨,一切都如憑空消失般。

  四道黑影聚在院中,身形最是瘦小的那個看看太陽,道:“目標還有七個,時間所剩不多,接下來分頭行事,記好了,斬草除根,不能留下絲毫證據,更不能留下一個活口!”

  “領命!”

  “散!”

  一聲令下,四道黑影前後消失在院中,約莫正午時分,又重新聚在院中,比了幾個手勢,跟在那領頭人身後前往皇宮。

  人構成家,家組成國,小的大的,每個都是大夏的支柱,若是支柱倒得幹淨,便是廟堂傾倒之時。

  夏祈星,這個哀老國度的唯一頂梁柱,隻若她駕崩,這大夏便會沉沒在太陽真火中,成為人間妖國,重現當年韓地的猩紅月色。

  那殺氣漸近,陽城廟堂依舊繚繞著空蕩的香火,夏祈星身著一身滾龍袍,端坐在孤高的王位上,將四海盟的回信丟在桌角,藏在袍袖中的拳頭握緊,除此,無解心底淒涼。

  不僅是外族想要大夏死,人族也想大夏死,沒人做錯什麽,擋路便是最大的錯誤!

  殿下,哀老的內侍緩緩挪動腳步,老眼昏花著,端著紅木方盤,將君主的手書分發給大夏最後的九位武侯。

  夏祈星將傳國玉璽收入須彌戒,向著為首的武侯折腰一禮,“劉叔,大夏的將來,人間的將來,拜托了!”

  武侯屈膝跪下,雙手舉過頭頂,接過那枚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戒指,張口欲言,眼中含著晶瑩,從小到大,從青年到暮年,轉瞬悠悠三十載為這國度付出了所有,這背井離鄉,可能是唯一的遺憾。

  瀟瀟葉落,淒冷的夏風肆意貫穿空空如也的甬道,四道黑影越過院牆,年逾花甲的老將握緊長槍,抖擻鋒芒,低吼著發動最後的衝鋒。

  “殺!”

  寒光閃過,一個人的衝鋒戛然而止,老將栽倒在地上,顫抖的抬起頭,望向廟堂,久難瞑目……

  英雄氣短,落木蕭蕭,四道黑影並未因此停留,夏祈星卻潸然淚下,別過頭,不看武侯的模樣,重重落下手掌。

  陣光飄旋,大夏最後的九位武侯齊齊跪下,默默消失在陣光中,幾許淚落紅毯,幾許青衫已濕。

  “福伯,您留下不後悔嗎?”

  “陛下,沒人願意離開,更沒人因留下後悔。”

  老內侍躬身一禮,曾經,這兒滿是朝臣,有論不完的家國天下。

  現在,徒留枯枝,花凋零,葉已盡,種子埋入遠方,若能萌生,便是不負曾經。

  君臣各有所思,沉默中那枯瘦的黑影落入殿中,瞥了眼空蕩蕩的桌角,冷聲道:“大夏氣數已盡,夏皇,請禪讓!”

  夏祈星沒抬頭,依舊想著自己的事,思緒漸漸離開大夏,回到那座久違的山峰,在那兒的時光可能是短短一生最快樂的時候……

  大夏沒了,史書上會怎麽寫呢?

  說她昏庸無道,麵首三千,還是說她酒池肉林,勞民傷財……

  重要嗎?

  人皇都逃不過筆鋒淩厲,隨他們寫去吧,不論是為人女還是為人君,皆是問心無愧。

  如此算不算不求來生,立身當下,不知能不能入那獨一的仙門。

  “大夏氣數已盡,夏皇,請禪讓!”

  那枯瘦的黑影再度開口,夏祈星回神,瞥了他一眼,雖是敵強我弱,依舊要嗤笑出聲。

  “禪讓,給誰禪讓,誰又能讓我禪讓?”

  “妖皇,東皇方朔!”

  “嗬嗬,一隻被洛陽追著砍的落湯雞,也配成為我大夏子民的皇?”熱點書

  “放肆,立即交出傳國玉璽與人皇印的控製法決,別逼我動手搜魂,彼時,您會覺得原來安靜的死去真是件很不錯的事!”

  黑影輕聲說著,緩緩走上前去,手掌跳動著焰光,是吞噬殘陽的最後幽暗,也是弑殺君主的極惡利刃。

  內侍承受著從未有過的壓力,正欲挪動腳步擋在君主身前,夏祈星開口了,聲音堅定入常,“福伯,老將軍可不能睡在那兒。”

  內侍眉頭一緊,繼而邁步走向殿外,幾道神識落下,確認內侍身上什麽便痛下狠手,殺雞儆猴。

  殿中再度陷入死寂,夏祈星輕歎一聲緩緩起身,喚出一柄長劍,深吸口氣,提劍攻向那黑影,柳雛留下天下劍經,她可是看了一半。

  黑影拔出長刀,架開長劍,飄然退出數步,不等夏祈星再動,提刀斬向她的脖頸。

  時間不多,沒功夫陪同她玩,隻若是拘拿了他的神魂,不論想知道什麽,都輕而易舉。

  長刀一點點臨近,夏祈星的嘴角卻恍然勾起,一片漆黑的世界中有了鏗鏘劍吟,有了明耀劍光。

  朝聞道,夕死可矣。

  輝光一閃,奪命的長刀落空,夏祈星憑空消失在宮中,黑影眉頭一挑,冷聲道:“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四道黑影躍出廟堂,陽城似乎更冷了,風也更加蕭瑟,隨著夕陽日落,一切都走向終結。

  待到皎月當空,群星隱耀,孤冷輝華照不進靈虛仙府,蒼翠的林海變為枯黃顏色,鋪天蓋地的魔種襲卷而起,裹成丘陵大小的巨繭,擋去山林大片光景。

  鏗鏘劍吟愈是刺耳,第一道劍光破開巨繭,緊接著無數道劍光透過巨繭,如若襲卷長空的風暴,將所有魔種盡數湮滅。

  洛陽拄著天劍單膝跪下,麵色有些蒼白,深吸口氣,繼續向山間走去,平寂的魔種浪潮也再度落下……

  “洛陽……不愧是清虛老頭的後輩,真難纏!”

  荒山下,流光飄渺的神魂懸在庚辭身上,透過明鏡窺視著步步走向深山的少年,嘴角上揚著,目送少年南轅北轍。

  法決再度運轉八十一周天,數千枚藏覓在修者體內的魔種傳來磅礴靈力,神魂與軀體間的距離再少一寸。

  轟!

  狂暴的劍光驀然斬破山腹,沙石灑灑根本擋不住那仗劍而行的少年。

  靈虛麵色一變,探手一指,地動山搖,祭壇上的冰晶棺槨緩緩打開,鶴發童顏的修者飛身而起,淩空盤坐,雙手齊動各畫一符,不過須臾,三千符籙飄飄如雨,九色流光異常刺目。

  “聽雷!”

  洛陽從沒見過這等道術,不敢怠慢,提劍斬落,劍光迅疾如電,雷聲滾滾,漸漸湮滅在漫天符光中。

  “玄慈,魔種的力量暫時借給你,擋他一炷香,轉輪種魔逆道經便傳授於你。”

  靈虛瞥了眼洛陽,帶著庚辭飛入那深不見底的深淵,洛陽眉頭一挑,被符光壓著的劍光飄搖而起,玄慈雙掌合十,手印變換十數,周身騰起碧綠色流光,眼中燃燒著野望,輕輕一掌便將洛陽轟出山腹。

  “小子,你的軀體很不錯,比那小子的還要好,可以送給我嗎?”

  流光一瞬,玄慈再出現在洛陽身前,一念成符,金燦輝光騰空而起,輕易毀去荒涼的山嶽,未待擴散開來,素白色劍光直入雲霄,將明光斬的幹淨。

  “淩霄開天劍,清虛是你什麽人?”

  玄慈飄身退開,仔細打量著洛陽,見這話未能引少年失神,又印下一掌,將洛陽逼飛,手指勾勒,落下重重符光。

  “煙火!”

  天劍緩緩揚起,金燦燦的光影中一切都慢了下來,洗過長空,將符光湮滅,玄慈倒飛出數十步,周身羅列劍痕,身上的流光都黯淡不少。

  “庶子,給我死來!”

  “醉花陰!”

  劍光如弧,清冷似月,一金一銀兩道輝光前後消散,微微停頓,金、白兩色流光再度騰空而起,從地上打到天上,從天上打入地底,劍過拳臨,你來我往,玄慈氣勢被壓下,身上的劍傷越來越多,越來越重,根本不可能支撐一炷香。

  靈虛尊者收回視線,瞥了眼庚辭的軀體,輕輕歎了一聲,短時間實在無法奈何那道如昊日般的劍印,那些修者的力量是有限的,不過這片刻爭鬥,就已經有幾百人身死道消,情勢比人強,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須得先殺了洛陽,不然不得安生。

  “小子,乖乖睡著,等我殺了你師叔就回來!”

  打定主意,靈虛尊者對庚辭笑了笑,輕輕歎了聲,捏住一印,身形融入基由魔種構建的網絡,順著蓬勃的力量湧入玄慈體內,幾乎沒費太大氣力,輕易奪舍。

  澎拜的金光蕩開,洛陽抽劍而退,靈虛尊者趁勢催動轉輪種魔逆道經,感知著澎湃的偉力緩緩握緊拳頭,對那踏空持劍的少年喚道:“你可能同絕頂爭鬥過,但你明白什麽是真正的絕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