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靖衛營
作者:山野有扶蘇      更新:2020-12-24 03:27      字數:2819
  翌日,靜宜師太受邀下山,去給人治病。兩天後她才回來,帶回了駱屠戶死亡的確信,也帶回了一個新的消息——縣城張貼了兩張招兵通告。

  兩張通告,都是南京國府袁特派員發布的。當先一張通告裏頭說,袁特派員接南京常委員長的電諭,羅霄山地區將組建一個“靖防旅”,歡迎社會各階層的人士踴躍參與和熱烈捐助。

  另一張通告說,鑒於龍泉靖衛團在剿匪中連番血戰,減員十分嚴重,所以國府特派員決定,將它縮編為“龍泉靖衛營”,下轄兩個連,營總由再度出山的駱老爺子擔任。

  同時,“靖防旅”未選兵,先選將。此次出任“靖防旅”旅長的,是原先龍泉靖衛團裏的一個軍事顧問。據說姓譚,出身於廣州黃浦,人稱譚中校,本是駱屠戶從漢口請回來的。近兩年來,就是在他的協助下,駱屠戶才能打遍羅霄山無敵手的。

  那天,駱屠戶在龍泉閣前遭遇刺殺,身受重傷,不治身亡。那譚中校在國府特派員的支持下,以中央軍騎兵連為後盾,立即接管了龍泉靖衛團的大部分人馬。氣得駱老爺直跳腳,雙方差點兒火並起來。

  那譚中校為了避免過度刺激駱老爺子,自率“贛西靖防旅”的兩營人馬,和中央軍騎兵連一起,退出縣城,駐紮在東門外的城關村。

  據說,不日他們將開到贛北去剿匪。

  駱老爺子不愧是經過大風大浪的,身兼喪子之痛,又麵臨這樣的變故,竟然沒亂了陣腳。兩天來,一邊治喪,一邊在縣城內外大舉搜查,搜出來不少不法跳梁之徒,不由分說,全部拉到河灘上砍頭,頭顱掛上四門示眾,震懾八方。

  一時間,整座龍泉縣城,都瑟瑟發抖。

  癩痢虎和玉麵鼠的頭顱,掛在南城門樓旗杆上。

  謝宇鉦推算了一下,如果靜宜師太帶回來的消息屬實,那麽,現在那駱老爺子手下,最多不會超過一百五十人。他開始覺得,俏飛燕的那個“偷頭顱”的執念,似乎也不完全是鏡花水月。

  隻要,等那中央軍騎兵連,和那新官上任的譚旅長不日率部離開後,對駱老爺子來一個“調虎離山”,再乘虛而入,那麽,偷回掛在南城門樓上的兩個頭顱,也就具備了一定的可行性。

  要執行這樣的計劃,首先就必須對龍泉縣裏的動靜了如指撐。

  所以,謝宇鉦決定再度下山,親自前去查探消息。

  俏飛燕和九哥同意了謝宇鉦的分析和計劃,但不同意他親自下山……直到親眼見到他在自己臉上畫了一條刀疤,一條逼真的刀疤,兩人驚佩之餘,才終於同意。

  這一次,謝宇鉦化妝成一個鄉下小夥,頭戴氈帽,身穿粗布對襟褂兒,扛著一捆厚樸,天蒙蒙亮就動身下山進城。

  南城門有一隊團丁,正在盤查行人。

  城頭上的雉碟間,吊著一排密密麻麻的頭顱。估計就是那駱老爺子,這兩天來難當喪子之痛,而在縣城裏大抄大殺的成績了。

  隻是,這麽多頭顱混在一起,好比魚目混珠。就算俏飛燕藝高人膽大,能夠乘著夜色,摸上城頭,急切之間,又怎麽能準確分辨出誰是誰來呢?

  總不能全都帶回來吧?

  過了棧橋,很快來到城門下,排隊等待盤查。

  乘著這個空隙,謝宇鉦才發現,城頭豎著一根旗杆,上麵高高掛著兩個須發淩亂的腦袋,稍一凝神,他便辨認出來,赫然便是瘌痢虎和玉麵鼠兩人。

  檢查很嚴,但謝宇鉦沒有攜帶武器和值錢的東西,所以很順利地進了城。

  來之前,靜宜師太就告誡過,這厚樸城東城北都有藥販子收,價格不太穩定,有時候城東高一些,有時候城北高一些。

  一來麽,一時之間,謝宇鉦也不曉得扛著這厚樸往哪裏賣去更好;二來麽,也純心要拿它們打掩護。所以,他扛著它們在靖衛團駐地附近逛了又逛,又在城西和城北巡邏一遍,午飯時分,才慢慢悠悠地往城東而來。

  東城門的防守嚴密得多,足足有一個排的團丁,拒馬鐵絲網,沙包工事馬克沁,一樣都不能少。

  隔著城門洞,隱隱可見城外一裏左右處,是一個大村落。日影煙樹,籬落人家,一幅青色小旗兒,正迎風招展——這應該就是那譚中校新組建的“靖防旅”駐地了。

  謝宇鉦正打算出城去看看,卻被街邊一個男子叫住了:“厚樸賣麽?”

  拿眼一瞧,卻見是一個精明的中年男子,身後已堆放著不少藥材,此時,就見他迎頭兜上來,作了個揖,重複了一句問道:“後生崽,厚樸賣麽?”

  “賣!怎麽不賣?”謝宇鉦瞥了一眼城門洞裏的幾個荷槍實彈的團丁,停下腳步,望著這人,笑道,“多少錢一斤?”

  “要定價,可得先看看成色,”小販湊上來,謝宇鉦將肩上的厚樸放下來,豎在地上,任他查看。這一邊查看成色,一邊說道,“後生崽,你這厚樸還有點潮,沒曬很幹呢。”言語中不無嫌棄之意,抬起頭來,看著謝宇鉦,笑了笑,“算三十文一斤罷。”

  這厚樸是靜宜師太種植的,清早離開觀音宮下山之前,靜宜師太就交待說,這捆厚樸已經曬了大半個夏天了,幹得刮刮響,能賣上個好價錢。一般行價在三十五文左右。剛才在城北的時候,也有販子給這個價錢。謝宇鉦因為不願失了打掩護的道具,所以沒有出手。這城東是這龍泉縣的另一個收購地,如果再不肯賣,就隻好扛回家去了。

  謝宇鉦的目光掃了掃旁邊的街巷,見街頭巷尾都擺著各式各樣的藥材,知道這就是城東的藥材街。這個販子的收購攤點設在城門附近的街邊,連店租都省了。他哈的一笑:“老板,這厚樸都幹得刮刮響了,瞧,這麽大捆,都還不到五十斤哩!你竟然說沒幹透?我、我還是扛到街裏去,看看有那好心的老板不。”

  說著,他兩手一抱,將這捆厚樸扛了起來,作勢要走。小販卻不願意了,一把攔住,無奈地道:“哎,到哪裏還不是一樣要出手?看你也不容易,給你加兩三文,算三十三文,怎麽樣?”

  “三十六文!”

  “三十五文吧!”

  謝宇鉦懶得糾纏,正要答應,卻聽得街麵上馬蹄聲響,警覺地抬頭望去,就見一隊騎兵從城內馳來。

  這是一隊身穿麻孝服、頭戴白巾的騎兵,隻見他們一邊奔行,一邊叱喝,讓行人避讓。

  當先一騎,赫然便是駱家大小姐——駱紹槿。

  但見她奔行頗速,轉眼便來到近前。

  披麻戴孝的她身姿盡管仍舊颯爽,但玉麵含悲,眉目凝重,整個人就像一個冰美人兒。

  謝宇鉦微微低頭,讓氈帽遮住麵頰,同時伸出手去,抱起厚樸,避到街邊店鋪的簷下。

  小販的目光在駱紹槿臉上身上戀戀不舍,見了謝宇鉦的動作,以為他要走,慌忙收回目光,跟著避開了簷下,嗬嗬訕笑道:

  “好罷,就按你說的價,三十六就三十六文。”

  謝宇鉦沒有答話。

  蹄聲得嗒,騎兵從街麵止絡繹而過,轉眼間便奔出城門,往城外那杆旗幟而去。

  謝宇鉦這才正眼看了看眼前小販,見他強抑著臉上的焦急,想要攔住自己,又不願意做得太著痕跡,心下好笑,便板著臉,仍舊要走:“價、價錢倒合適了,隻是成色這麽好的藥材,你還說曬得不夠幹!你說話不講良心,我便不想賣給你!”

  “哎呀,後生崽,你可冤枉我了,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們做藥材生意的,哪能不講良心呢。”

  “那你說說,這厚樸好不好?”

  “哎,剛才是我看走眼了,你莫怪,你莫怪。這厚樸是頂上好的,頂上好的。”

  “頂上好的?你說這話,盡管出於無奈,但你終究還是說了。這樣罷,加一文,我便賣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