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這句在平常不過的話語，在這一刻，仿佛像是淬毒的利箭，深刻地刺進沐妤的心裏。

  難受至極。

  我想她了。

  腦海中回蕩著這句話。

  大腿處垂放著的手掌，緊握成了拳頭。

  指尖泛白。

  白教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然沒有注意到沐妤此刻的表情。

  “我和她相差十歲，父母在我們年幼的時候就雙雙過世，我能做的，就是盡到一個哥哥的義務。”

  說著，幾滴淚從眼角順著臉頰緩緩流下。

  無助的絕望感愈發強烈。

  歲月帶來的滄桑卻始終掩蓋不住老人眸中的任何情緒表現。

  沐妤看著，心髒狠狠一揪。

  她並不是憐憫對方的反應，而是白教授眼裏流露出的空洞和那個人頗有幾分相似。

  就好似一汪深不見底的水潭。

  沐妤急忙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冷靜，沒有搭話，仍是繼續默言。

  “我記得她小的時候力氣很大，連我都能背得動，盡管我們經常鬥嘴，但那次我被傷了腿，她卻哭得慘兮兮的，用她那瘦小的身軀一路把我背回了家。”

  白教授的聲音微顫，卻竭力控製住想要發泄的衝動，繼續下文。

  “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了許久，父母留下的資產也足以我們生存，後來我在南大當了教授，她選擇離開這座城市，之後便了無音訊。”

  說到這裏，白教授更是憂鬱幾分，胸膛上下起伏，似乎在隱忍這將要湧出的悲傷情緒。

  沐妤全程看在眼裏，眉頭緊蹙，原本漫不經心的態度也轉瞬即逝。

  “有她的照片麽？”眉目間盡是詢問的意味，不再是命令。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去了解別人的事情，她以前可從未有這種習慣。

  “右邊第二個抽屜。”白教授扯唇，在沐妤伸手去拉抽屜的時候，他又接著說了一句，“她從未告訴我離開的理由，但每個月都會固定和我通話，卻在十幾年前就斷了聯係，我試圖找過她，卻……”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啪的一聲，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白教授下意識地看向沐妤，一臉狐疑，“怎麽了？”

  沐妤在拿出裝著相框的盒子時，就聽到白教授所說的話。

  原本隻是覺得湊巧，都是在十幾年前，並沒有覺得什麽。

  但當她打開盒子，拿出相框時，瞳孔猛然一縮。

  驚慌失措下，手卻像沒了直覺，相框落地。

  照片上一男一女，都掛滿醉人繾綣的笑容，仿佛這世上沒有比他們更幸福的人存在。

  旁人看來會覺得賞心悅目，可在沐妤看來卻異常刺眼。

  因為照片中的那個女人，就是令她活在愧疚當中的噩夢。

  隻不過令沐妤感到出乎意料的，便是她竟然是白教授的妹妹。

  莫名一股涼意襲來，刺骨，貫穿。

  腦海中浮現出養母的麵容，滿帶著譴責，眼眸中閃爍著無盡恨意。

  質問著自己為何不救她，為何連她的親人都被連累？

  在回過神之際，剛好對上白教授擔憂的目光，心髒更是千瘡百孔。

  負罪感愈發強烈，竟一時間喘不上氣，喉嚨裏的一股鐵腥硬是被她吞咽下去。

  強壓著這股情緒，急忙將相框拾起，放回盒子中，為自己辯解，“被你那張臉嚇到了。”

  對，她在逃避，掩飾這件事，不讓白教授發現，所以哪怕她在怎麽強勢，也掩蓋不了內心的脆弱。

  聽了沐妤的話之後，白教授的臉一下子黑了幾分，氣氛全然沒有像剛才那般和諧。

  這死丫頭，不說話能把她噎死啊。

  太毒舌了簡直。

  憤憤不平。

  剛想開口回懟過去，就看見對方將盒子放回抽屜，隨即站起身，“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沐妤感覺自己快支撐不下去了，隻要多待在這裏一秒，隨時都可能讓支撐她的支柱全然崩塌。

  語畢，便準備離開。

  轉身走了幾步，有些急促，像是逃離般，卻忽然停頓住。

  背對著白教授的沐妤，也不再掩飾麵色的變幻莫測。

  悲傷，愧疚，惆悵，害怕，紛紛湧現。

  “好好照顧自己。”勉強擠出幾個字，生怕自己哽咽的語調被聽出來。

  接著便邁著極快的步子，離開教師宿舍。

  隻留下白教授滿臉驚訝。

  這丫頭吃錯藥了？

  這是在關心他？

  不會又有什麽陰謀吧？

  想歸想，並沒有太多的思考。

  白教授眯了眯眼，打了個哈欠，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希望在夢中與他的妹妹相遇。

  而將房門關上之後的沐妤，直徑朝樓梯口走去。

  單手扶著牆，另一隻手緊揪著胸口，腳步蹣跚，隨時都可能一腳踩空，滾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