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孟這一頓飯一直吃到八點多還沒散。對於大部分人來說，這個時間還很早。但蘇孟卻是頻頻低頭看時間，盤算著至多再等半個小時，如果到時還不結束，她就要提前早退。

  好在，沒等到八點半，就有人拎了包撤退，蘇孟趕緊跟上同事的步伐，一並跟著出來。

  出了飯店大門，蘇孟倒沒急著跑去地鐵站，而是與同事揮手道別，朝著來時的方向原路返回。

  她下班出來的時候隻顧著擔心酒桌文化，都忘了把手機充電器塞進包裏。為了不讓手機晚上電量告急，她隻能先回公司。

  晚上八點半的辦公樓雖然還有部分屋子亮著燈，但到底是晚了，整個樓道裏都靜悄悄的，比早上來時的靜謐可滲人的多。蘇孟不願多耽擱，拿了鑰匙開門，迅速的取回充電器，然後再次關燈鎖門，一路小跑的衝回電梯間。

  正好，一趟電梯從樓上下來，她眼疾手快的按下按鈕，剛好攔截成功。電梯裏沒有人，她獨自一人貼向一角，等待電梯下行。但電梯隻下降幾秒就停了下來，開門，外頭站著的是拎著電腦包滿是疲憊的一個人，高鳴。

  兩人同時一愣，高鳴很快反應過來邁動步子進梯，挨門而立。蘇孟覺得尷尬，埋頭隻看手機，等待電梯再次下降。晚上沒什麽人，二十幾層的電梯片刻就到樓下，不會耽擱多長時間。

  她低著頭看小說，卻是一個字都讀不進腦子，眼中浮現的全是上學時的情景。那時候高鳴的座位在最後，她在中間，高鳴經常在上課途中給她發去一個短信，每次桌洞裏的手機一震，她的心都要快上一拍。

  他總說：你回頭，我想看看你。

  但她總是傲嬌的不肯回頭，等到對方放棄，她才借著和身後同學悄悄說話的機會看他一眼。無意間發現他和前座的女生說話，當即記在心裏，下了課便當眾找他算賬，弄得無關群眾起哄的起哄，有關人士臉臊的臉臊，然後一臉得意的當眾享受他的討好與道歉。低調是什麽，她壓根就不知道。

  蘇孟腦海裏的記憶不斷翻飛，突然，電梯咣當一下驟停，她手上沒拿穩，手機嘩啦一下甩出去，後背也跟著狠狠砸在電梯壁上，磕的她生疼，隨即電梯裏的燈光一閃。

  蘇孟咬著牙重新站穩，看著高鳴替她撿起手機遞回來，再冷靜的去撥緊急按鈕，心裏已如一萬隻瘋馬跑過。自來到這個樓之後，她還從來沒這麽衰過。但她遇見了高鳴。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隻要遇見高鳴，她就注定躲不開一個衰字。

  不知情的高鳴與緊急負責人通過電話，之後又退回他先前站的一角，與蘇孟剛好兩兩相對。他不知道蘇孟這會心裏正在亂套，隻當是與一個多年未見的熟人閑聊：“今天這麽晚下班。”

  蘇孟沒想到高鳴會跟她說話，條件反射的抬起頭來，正對上他那雙漆黑發亮的眸子。蘇孟好似在那一雙眼裏看到了許多曾經，跟被燙了似的快速瞥開眼去。但又馬上覺得反應太過明顯，便點點頭，“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我在這上班兩年了，之前都沒在這看見過你，是最近才來這邊的嗎？”

  “嗯，沒來多久。”

  “你們公司做什麽的？”

  “廣告。”

  “我們公司做技術外包。都是乙方，挺慘。”

  高鳴如同看不見蘇孟臉上的尷尬，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天。蘇孟見他真的如同與多年不見的老同學寒暄的樣子，想無視又不願顯得太過刻意，隻能配合他一句一句的尬聊。但她隻做回答，從不反問。聊了一會，高鳴就自覺沒趣，也不說話。

  兩個人就這麽尷尬的又沉默了一會，蘇孟忍不住按亮手機看一眼時間，幾分鍾過去，平時夠她乘電梯上上下下好幾回，今天她卻被迫困在這裏，寸步難行。

  高鳴看出她的焦急：“耐心等會吧。這電梯也不是頭一回鬧毛病，我已經趕上幾回了。”

  “嗯。”

  “對了，上次你朋友來問我號碼……”

  “那個……那是我兩個朋友在鬧著玩，恰好拿你當靶子。”

  “嗯，我看你也沒加我。這幾天還想找機會問你，但是你每次都走的很快。今天看來你是躲不開。”說著，他伸手指了指腳下的電梯，像是在和老朋友開一個玩笑。

  但蘇孟笑不出來。可不是麽，維修人員到來之前，她是躲不掉了。認清這個事實，她隻有硬著頭皮：“沒躲，有事嗎。”

  “沒什麽，本來就是老同學打個照麵，正好你朋友過去問我，還納悶，你怎麽不自己來。”

  “哦，就是一個誤會，我當時沒在座位，也不知道她們都幹嘛了，回來才知道。”

  說完，兩個人又是沉默。蘇孟低著頭，盡量不去抬頭看。高鳴不太習慣這樣沉默的氣氛，想了想還是開口：“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蘇孟握著手機的手一緊：“還好吧，差不多。”

  “我記得你之前挺愛說話的，每天在教室裏張牙舞爪。”

  “那時候還小，不懂事，隻管瞎咋呼。”

  “但是後來你……”

  後來。高鳴沒再往下說，他看著蘇孟越來越差的臉色，自知說錯了話觸碰雷區，抿唇，再次陷入沉默。

  蘇孟已經徹底不想再說話，連掩飾都懶得做。她自認心眼小，再努力也做不到能當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強顏歡笑的對著這個人嘻嘻哈哈，和他一起回憶當初。她的當初，不值得回憶。

  兩個人在電梯裏靜默的等了十來分鍾，終於，外麵傳來動靜。

  電梯門打開，外麵站著物業和幾個維修工人，大家七嘴八舌的問兩人情況。

  蘇孟沒吱聲，將作答的工作都交給從一開始就和維修人員聯絡的高鳴，自己則看準時機從旁邊走開。但沒走幾步，就被高鳴上前攔截：“你等等，加個微信吧，改天請你吃飯。”

  蘇孟怔愣：“不用了。”

  “加一個吧，有事想跟你談談。”高鳴的表情十分嚴肅，語氣裏透漏著一絲不容拒絕。通過今天短暫的相處，他已經可以肯定蘇孟有心結。他可以坐視不管，但大家同在一個大樓裏上班，低頭不見抬頭見，如果蘇孟每次見他都是這麽不自在，他也難得自在。

  蘇孟被他攪合的心煩意亂，她沒有事情好談，更不想加他的好友。她試圖通過深呼吸維持冷靜，但收效甚微，一看上高鳴的眼，整個人就亂作一團，她顧不上再維持冷靜，當即將他的手拂開，頭也不回的快步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