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樞紐再次請求協助通訊，聯邦軍第四艦隊駐地暫無回複。”

  “第三艦隊已收到藍星地表指令，第一突擊序列已駛離駐地港口，請求我站配合，協調臨時直達航線。”

  “‘量子號’通訊請求失敗，對方拒絕接入任何外部頻路。”

  “議會審查團所屬，兩艘衛星級短距艦船失去聯係，深空輻射雷達檢測目標位於（236，45，76，236）空域。”

  “檢測到目標周空出現小規模作戰艦群，無人機探測器無法捕捉具體影像。”

  阿米洛，這座龐大到如同藍星的另一顆衛星，又猶如千星之城的老牌空間站，已經很久沒有如此的嘈雜與忙亂了。

  控製室中人多口雜，腳步如浪，負責各區域的觀察員一邊操控著台上的各式按鈕，一邊撥動著半空中的光影投射，不時還要騰出一隻手，認真按住耳機，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同事傳來的消息。

  “量子號”包圍了月球樞紐？！

  所有人在忙碌的時刻，都不忘為此感到震驚。

  這並非因為實力懸殊，事實上，堡壘級旗艦如果落到一位不顧後果的瘋子艦長手上，是可以對一顆常規行星造成致命威脅的，且後果幾乎無法挽回。

  而眾人之所以心中震撼，是泰克工業的動作所蘊含的意義。

  叛亂，這是一個存在於大多數人心中的幻想，稍微懂點行情的人都會有一種相同的心態：

  “泰克工業會叛亂，也許明天，也許後天……

  聯邦早晚會對泰克工業出手，這艘大船開不了多久了……

  聯邦怎麽還不出手……

  什麽？！泰克工業居然真的叛亂了？！”

  正是這種奇妙的心態，導致了控製室內的觀察員們手忙腳亂，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我真不敢想，泰克工業真的敢這麽做，簡直，簡直……”一位觀察員試圖找出合適的措辭。

  身旁同為觀察員的朋友笑了笑：“太突然了？”

  “是太突然了，沒有任何預兆，財務部昨天才傳出小道消息，聯邦與泰克工業正處在蜜月期。”

  “財務部的話你也信？他們說過幾次要加薪了？”

  “你好像一點也不急？”

  另一位觀察員手上的動作不停，跟著說道：

  “上層的博弈我們哪能清楚？在我們看來當然太突然了，現在是文明社會，所有的衝突都是蓄謀已久。”

  “不過我認為不用著急，這種事不是沒有發生過，我記得我祖父在這裏任職的時候就經曆過一次。”

  “那時候還沒有‘量子號’，是泰克工業的一支護航編隊逼近了藍星的近地防禦層，地表的防空火力都能碰到的那種程度，後來不也是什麽事都沒有。”

  “我怎麽沒有聽說過？”最先開口的觀察員一愣。

  “這種事能不記錄就不記錄，你以為是多光彩的曆史？”

  “也對……不過提起‘量子號’，上次在月球遇到的那位預備機械師，不就是量子……”

  “咳咳咳！”

  突然的咳嗽打斷了兩名觀察員的交談，一人回頭瞥去，看見阿米洛空間站的老站長正死盯著自己，頓時手上一哆嗦。

  老站長表情嚴肅，眉心緊鎖，什麽也沒說，目光嚴厲地瞪了一眼，旋即落在了控製台正在閃爍的紅光之上。

  發愣觀察員回過神，立刻扭頭接通了紅光代表的緊急通訊，聽了一會，臉色由呆愣變到吃驚，又由吃驚換到了呆滯。

  片刻，他默默關掉通訊，咽了下口水，扭頭說道：

  “站長，經由議會大廈確認，審查團的兩艘短距艦船上有議員隨行，‘量子號’拒絕溝通，已觸犯聯邦法案。”

  “議會指令，啟用母星一級防禦警戒，暫停一切民用商用航路，配合第三第四艦隊。”

  “第四艦隊有消息回複嗎？”老站長突然反問。

  “還沒有。”

  老站長若有所思地點頭，似有心事，但還是吩咐道：

  “回複地表，已接到指令，啟用一級防禦警戒。”

  一級防禦警戒，僅次於臨時狀況或聯邦軍總指揮親自簽發的母星戰備狀態。

  觀察員忍住手上的顫抖，按部就班地操作著可能一輩子也用不到的係統指令。

  他嗓子有些發幹，現在的情況可能並沒有身旁朋友剛剛說得那麽輕鬆。

  就在這個時候，感覺到事情可能超出控製，剛剛還沒有著急的觀察員突然眉心一皺，疑惑地說道：

  “藍星三號港口有停靠通訊請求！目標出現在三級防禦軌道附近！”

  “暫時拒絕。”老站長緊跟著說道，他不清楚到底怎麽了，所以隻能求穩。

  “可是……對方通訊權限歸屬議會大廈，是議員私令。”觀察員壓低了聲音。

  老站長眉頭一皺，還沒開口，一旁有人提醒道：

  “三號港口是第四艦隊備用港口，日常滿載，沒有位置。”

  聽到這話，觀察員想要點頭，但旋即想起什麽，搖了搖頭，再次壓低聲音急促地開口：

  “三號港口有位置！去年年底，空間站接到過相同的指令，清空了部分三號港口停靠站點，新年夜那晚你還問過我，那裏為什麽會有一片數據空白！”

  二人同時一愣，麵麵相覷，回頭看向了陷入糾結與沉思的老站長。

  沒過一會，老站長歎了口氣：

  “同意停靠，確定目標艦船身份。”

  觀察員得令操控，片刻後，雙手忽然停了下來，語氣中帶著不可思議的自我質疑：

  “是……是……是五年前失蹤的‘星海號’！”

  ………………

  “他們遵從契約而來，這一刻，他們已經等了將近五個世紀了。”

  封閉的通道中，五位怪異的泰克工業股東靜立在原地，隻有開口時的嘴巴微動。

  “他們真的會遵守與k先生的約定？”

  “會的，‘守望者’原本是一群很講信用的人，可惜聯邦拋棄了他們。”

  “隻有拿到k先生的屍體，才算k先生的繼承者，才能憑借著契約的約定，與這群獵人坐在桌上平等談話，這才是董事會決定出動‘量子號’，選擇鋌而走險的原因。”

  “泰克工業需要與那群已經快要瘋了的獵人談判，亦或者繼續交易，換取他們被流放星球的坐標。”

  “泰克工業已經很久沒有如此低聲下氣過了。”

  “你管這叫低聲下氣？”為首的男人笑著搖頭，“算是吧，但若不是‘守望者’被流放的那顆星球坐標隻有k先生知曉，而k先生又……我們又何必如此。”

  “那顆星球上到底有什麽？”

  “不知道，你要去問k先生。”

  “黑色液體的影響越來越大了，董事會就真的確定，那顆星球上的某種東西，可以讓泰克工業擺脫人類種族血脈的牽製，脫離黑色液體的陰影？”

  麵對同伴的進一步發問，為首的男人沉默片刻後才開口道：

  “不確定，但董事會現在隻有三條路可選。”

  “一，接觸其他文明，尋求辦法。”

  “二，找到‘守望者’被流放的星球，找到k先生透露過得，某種有希望擺脫黑色液體的事物。”

  “最後就是……被k先生帶走的一部分‘禁果’。”

  “三條路，k先生的屍體牽涉兩條，所以我們此行勢在必得，難道，你不想讓自己胸口的股東標致，變成真的？”

  男人的話音落下，其餘四人的表情略微有了觸動，神色明顯複雜了些許。

  這時，站在男人身側的一個女人突然開口：

  “相比於我們想要成為真正的股東，難道整個泰克工業的目的，不應該是如何讓所有人類都擺脫黑色液體的影響嗎？”

  “這是k先生的畢生所願。”她著重強調了一句。

  此話一出，五人同時陷入沉默，心思各異。

  是啊，k先生的畢生所願就是讓人類擺脫黑色液體的影響，為此寧可放棄神的身份。

  這件願望董事會清楚，他們五個偽裝成股東的高層清楚，其他非董事會成員的高層也清楚，但此時此刻，所有人也清楚另一件事：

  k先生已經死了，不是嗎？

  ……

  通道中死一般的寂靜，許久之後，有人率先打破沉默：

  “k先生帶走的‘禁果’是哪一部分？”

  “一份契約。”

  “與‘守望者’的？”

  “那是凡人的約定，k先生帶走的，是神契。”

  “……那k先生死前，一定想起了一些遠古記憶。”

  “大概吧，複雜的痛苦過往，總是讓‘人’容易選擇輕生。”

  ………………

  封閉通道中，角落裏的攝像頭對準了五人，將畫麵分毫不差的呈現在坎貝爾麵前。

  這位中將眯著眼睛，將腦袋向屏幕靠攏，試圖依靠年輕時受訓的本能，以唇語分辨出交談中的信息。

  但可惜的是，怪異的五人開口時嘴唇隻是微動，模糊的幅度變化根本看不出什麽。

  “典獄長，分析結果如何。”坎貝爾單手握拳，沉著臉問道。

  一旁的許言分出注意力，輕聲回複：

  “對方胸口的繡標圖案扭曲了介質，無法收錄到聲音，唇部的幅度太小，也無法對比得出相應文字。”

  “該死！”

  坎貝爾一拳砸到桌上，咬著牙狠狠地盯著屏幕。

  這時，沒有理會對方態度的許言壓製著內心的急促，快速說道：

  “中將先生，我方已收到議會大廈通訊指令，準許啟用一級防禦警戒，阿米洛空間站也傳來回複，正在配合第三艦隊趕來。”

  “一級防禦警戒……”坎貝爾重複一遍，嘴角忽然上揚，又迅速恢複，“繼續觀察，防禦陣地保持隨時激發狀態。”

  “另外調派警衛，對目標所在通道兩側出口進行封鎖。”坎貝爾指著屏幕，從牙縫裏蹦出聲音，“一級防禦警戒，泰克工業這次是觸到議會眉頭了。”

  “明白。”

  “典獄長？”

  話音剛落，坎貝爾突然叫住正要離開的許言。

  “這次，看你的了。”他聲音略帶沙啞。

  許言一怔，將狐疑壓在心底，開口道：

  “職責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