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

  “暫時這樣安排，議會大廈那邊盡量加快一些進度，爭取明天可以避過大廈的檢測係統。”

  “另外，負責‘廉價鈔票’的三組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有任何行動，哪怕是上廁所，也要提前報告。”

  衛啟撐著椅子扶手，一邊捏著眉心，一邊頭也不抬地下達一項項任務。

  不是他一定要裝得如此深沉，而是他真的感到身心俱疲，有些事隻有自己親自來做，才知道有多難。

  況且新部門的監察對象不同以往，他們不能露出任何馬腳，沒有一次失敗的機會，否則沒人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如果真要細致入微的追究，“下水道之光”監察倫理道德委員會，用古代的名詞來講，叫做以下犯上，用現在的話說，涉嫌越級反叛，這樣的形容沒有半點偏頗。

  “清楚自己的任務和崗位了嗎，有什麽問題快講，沒有問題到下一層準備開工，天亮前隊長要是看不到你們坐在崗位上……”

  衛啟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深吸口氣，抬起頭環視一圈。

  會議桌旁的下屬麵麵相覷，紛紛低頭再次確認，經驗豐富的他們很快適應了節奏，魚貫似地起身離開會議室。

  中途，一位女隊員停在了衛啟身旁，輕輕點頭：

  “謝謝主管。”

  衛啟揮了揮手，示意趕快回到工作崗位，讓新的監察體係運轉起來。

  待所有人走後，他微閉的雙眼露出一條縫，偷偷瞄了一眼會議室，見沒有人後才長舒口氣，死狗一般地癱在主座上。

  “謝謝？謝什麽謝，本來人就少，給你們分到一個組，還不是要炸鍋？”衛啟自言自語道。

  現在看來，他這個新部門的人手少得可憐，精英的確是精英，但更像是臨時起意，從各部門緊急抽調過來的。

  “我有點後悔接這件事了。”衛啟鬆了鬆領口，眉頭緊皺。

  腦子降溫之後，他才在這個新部門中，嗅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味道。

  比如剛剛向他道謝那個女隊員，原隸屬於黑皇後南半球行動部，之所以道謝，是感謝主管沒有把她與另外一位女隊員分在一起。

  而另外一位女隊員，則原本隸屬於“蝸牛觸角”指揮部特別行動組。

  衛啟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隻要是在聯邦裏混的，幾乎都清楚“黑皇後”與“蝸牛觸角”的女性隊員關係，就像一根火柴與火藥桶。

  即便是高層領頭的聯合演習，一般情況下，中層指揮員都會盡量避免這兩支特遣隊的女隊員被分到一起。

  衛啟也不知道這個習慣是什麽時候形成，為什麽兩支特遣隊，一個負責對內情報，一個負責對外情報，卻搞得和殺父仇人一樣。

  但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新部門聯合跨越三支特遣隊，職責範圍全部都與情報監察有關。

  “這次的任務，絕不是隊長的意思，是某位議員？”

  “可隊長不是說不站隊嗎，在這方麵他應該不會說謊。”

  “從表麵上來看，這次行動沒有具體目的，隻是對倫理道德委員會的全麵監察，但我接到的秘密指令，卻是找出一個叫做‘伊甸禁果’的玩意。”

  “伊甸禁果……”

  衛啟越是深想，就越覺得一股寒意自尾椎骨蔓延。

  最後，他重重歎了口氣，離開會議室，乘坐電梯回到了原來的樓層，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前輩你還回來嗎？是升職還是辭退？”

  這時，趴在一旁桌子上的新人抬起頭，睡眼惺忪。

  衛啟沒好氣地笑道：“你盼著我被辭退？”

  “沒有沒有沒有。”

  “還會回來的，隻是臨時換了個辦公地點。”衛啟猶豫一下，“你要是不缺錢，不用學我一天24小時呆在這裏。”

  “雖說退休後有身體康複福利，但疲憊也要實打實的挺過去才行。”

  衛啟的東西不多，兩句話的功夫就裝滿了一個小箱子，他拍了拍新人的肩膀，抱著箱子轉身離去。

  剛剛走出兩步，忽然停下，側過頭提醒道：

  “我記得你是為了實現報效文明的理想，才選擇的這裏，睡覺去吧。”

  新人一怔，不知怎的，突然莫名有些傷感，還沒等他開口感謝，就聽繼續向前的衛啟說道：

  “萬一猝死在工位上，別說康複福利，你連工資都沒有。”

  ………………

  淩晨，四點五十分。

  衛啟拍了拍一夜未睡的腦袋，有些發愁地看著下屬忙裏忙外。

  如今，他的辦公地點搬到了更下一層，是一間類似階梯教室的獨立區域。

  不僅僅是這一間，一共三間相鄰的獨立區域，都分給了這個隻有三十來人的新部門。

  簡單看了看，將一些細節問題了然於心，衛啟轉身離開，回到了獨屬於自己的辦公室，等待著天亮後隊長的到來。

  “伊甸禁果到底是個什麽玩意，這從何找起？”

  衛啟頗為無奈，隻希望隊長不要對這條密令有時間限製。

  看了看表，身心俱疲的他靠在椅子上，一邊琢磨著部門配合的細節，一邊打算小睡一下，緩解自己因為多人開會造成的黑眼圈。

  可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響起，嚇得他汗毛顫栗，猛然驚醒。

  “我記得這個時候，你一般是沒有睡覺的。”

  “你難道不用睡覺的嗎？”衛啟滿臉愁容。

  “我睡眠質量很好，你要學會管理時間……”許言的話沒有說完，忽然陷入沉默。

  衛啟眉頭一皺，察覺到了什麽，伸手想要關掉身前的終端，但為時已晚。

  “你們在監察議會大廈？”許言頗為感興趣地問道。

  “日常工作罷了。”

  “那恭喜你升職加薪了。”許言頓了頓，“你隨身終端裏的東西似乎很重要。”

  “看在熟客的麵子上，你不要得寸進尺。”衛啟一字一頓地開口。

  許言一怔，難得見到對方這副樣子，索性沒有再過分試探，而是話鋒一轉道：

  “聯邦各地的隔離式數據庫。”

  衛啟歎了口氣，搖頭道：

  “還沒整理好，你可能要等一段時間，我這邊……”

  他抿著嘴，伸出雙手晃了晃。

  許言心中點頭，思索著說道：

  “我明白，新官上任，任務繁重，月底？”

  “月底。”衛啟點了點頭。

  ……

  思維流轉，自特遣隊駐地離開的許言沒有回到月球，而是附身於藏在暗巷中的那台家庭管家。

  青色的眸子亮起，他沒有動，而是微微轉頭，看著腦海中的那一份份文件。

  “監察倫理道德委員會？這又是誰的手筆？”

  “三支特遣隊聯合行動，不簡單呐。”

  許言一點點看著，有些事情不必撕破臉皮，這些文件明顯被衛啟看重，自己既然能偷偷拷貝，就沒必要再賤兮兮地用言語刺激。

  “這是……”

  這時，許言忽然頓住。

  “倫理道德委員會組建提議書？”

  他悄然翻開一頁又一頁的文件，注意力最終定格在那六個署名上麵。

  “李查德·泰克，還有五個名字。”

  既陌生又熟悉的署名勾起了漣漪，許言在自己龐大的記憶中搜索，仿佛一瞬間回到了一艘艦船上。

  在那艘艦船的指揮室中，一群氣度不凡的人類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目光如炬。

  他們好奇地打量著四周，眼神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言談舉止間盡是宏偉的藍圖。

  最後，這些人類站到一起，麵朝著一台老式數碼相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許言的目光在回溯中定格，落在了相機快門按下的那一刻。

  視線前移，終於在那些人類胸口的銘牌上，找到了對應的名字。

  “尋神遠征，第一屆議員。”許言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