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時間，是空間？”

  “是錄影帶，嗯……大號錄影帶。”

  “科學有得解釋嗎？”

  “有得，但我不懂。”

  “那你說個屁啊？”

  土豆種植地，運輸線起點旁，六一三人湊在一起，小聲地交談，溝通著這次奇遇。

  旁邊是圍得嚴嚴實實的月球警衛，但對他們的談話充耳不聞，目光一直盯著其他犯人，從來沒低頭看過一眼。

  “老許，想想轍，給個解釋！”六一掂著一顆灰土土的土豆。

  “你什麽時候對這個感興趣了？”

  “扳子姐是關在房裏，沒得東西拆，對啥都感興趣。”

  老貓眼睛半睜半閉，不懷好意地翹起嘴角。

  “你瞅瞅，切掉腦子，無論到哪還不是本上校一語道破天機！”

  “你不說話能死？”六一伸著脖子，“我怎麽感覺你也是假的。”

  眼看著二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六一已經放下土豆擼起了袖子，一旁的月球警衛跺了跺腳，緊跟著傳出許言的聲音：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剩下的交給我來辦。”

  老貓伸出爪子在地上磨了磨，以免過長紮到自己的肉墊，輕皺眉頭：

  “你打算怎麽辦？一群玻璃人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要攻打人類母星，可這都已過去五年了，我琢磨著吧，他們要來早來了，要麽就是半道艦船拐溝裏去了。”

  “他們曾經是人類。”宮璽吹了吹保溫杯，感覺還是太燙又放在了地上。

  “所以我覺得沒什麽可憐的。”老貓攤開爪子，“你坑了我，把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那我要報仇也很合理。”

  宮璽一愣，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但想起老貓性子，於是話鋒一轉：

  “店長更在意的應該是聯邦這邊的目的，星海號在五年前到達那個詭異星係，店長又在地下發現了軍用序列飛行器，這說明聯邦已經不是第一次派人過去了。”

  “沒錯。”許言肯定地開口，“我一開始以為這背後有k的影子，也許和黑色液體有關，但最後也沒看出有什麽關聯。”

  “痛下殺手，以絕後患？”六一點著頭，覺得自己說得很有道理。

  但宮璽卻搖了搖頭，再次嚐試端起保溫杯：

  “不可能，以人類的實力，毀掉兩顆行星有太多辦法，沒必要多此一舉。”

  “況且，那兩顆行星的狀態本就詭異而不穩定，如果店長描述得沒有錯，隨便加上點外力，什麽都留不下。”

  宮璽的話讓眾人一時語塞，想不出個所以然，而老貓卻突然說道：

  “你們有沒有想過，是什麽力量讓那些人類變成了玻璃人，又是什麽力量在維持兩顆行星沒有撕裂的狀態，還有老許所經曆的聲浪，爆發中心點距離星海號可不近。”

  “那裏到底有什麽，老許根本沒有看見，很難說那裏的東西與黑色液體沒有關係，依我看，不能輕易下結論。”

  聽著老貓難得穩重的發言，許言暗自點頭，他也是這個想法，這一趟下來看似知道了不少東西，但最關鍵的信息還沒有被發現。

  這事的確不能輕易下結論……許言默默地想著，他不能放過一絲可以解決病毒異變體，從而使六一可以離開這裏的機會。

  過了一會，一旁的警衛下達了指令，今天的勞動到此結束，許言心中思量，開口說道：

  “先這樣，實驗室那邊已經發現了異常，你的突然回歸一定會受到關注。”

  “他們可能會找到你，但記住咬死了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隻是意識一轉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明白！”

  “扳子姐會不會被拉去做實驗？”老貓突然露出擔心的神色。

  許言嗤笑一聲：“他們敢。”

  ………………

  按照藍星標準時間來算，是下午時分，琥珀推開餐廳的木門，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此時，月相細長，這處地表居住區正處於黑暗之中，但城市罩阻擋了來自宇宙的各種射線，模擬出了黃昏的陽光。

  街旁的路燈早早打開，路上卻沒有多少行人，這是這裏的常態，月球樞紐居住區本就不是繁華地帶。

  雖說藍星曾想過將其開發成交易樞紐，但一是阿米洛空間站的負擔太過嚴重；二是月球距離母星太近，難以避免召來別有用心的地外生命體。

  “請問需要點些什麽？半人馬星域新到的植物果汁，改良後對皮膚很好。”智能服務生上前問道。

  琥珀收回視線，眨了眨眼，露出了‘老頭地鐵看手機’的表情：

  “店長，您太明顯了。”

  “這麽明顯？”許言笑了笑，坐到了琥珀的對麵。

  琥珀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您走到哪都和太陽一樣，這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許言帶著僵硬微笑頷首道：

  “怎麽樣，新修複的身體還適應？有沒有下一步的打算？”

  “聽店長的！”

  “嗯，月球很少有仿生型號，雖然你是最適合這裏的，但位置我還沒想好，最好可以找個不引人注意的人類崗位……”

  琥珀雙手放在膝蓋上安靜地坐著，認真聽著許言似是安排，似是自語的絮叨，不時還會點頭附和，給出一些建議。

  過了一會，許言簡單問了問琥珀現在的狀態，隨後起身走向櫃台，再次返回時，手上多了一個鋁箔袋子。

  琥珀對著空氣聞了聞：

  “熱狗？誰吃熱狗會加蛋黃醬？”

  “興許是老貓……”

  突然，許言的話還沒有說完，餐廳的木門再次被人推開，視線掃過，縷縷信息了然於腦海。

  他嘴角的笑容一閃而逝，扭頭說道：“琥珀，借你身體一用。”

  ……

  兩名身穿常服的男子走到吧台，抬手要了兩杯加冰純口威士忌。

  這時，琥珀……許言提著鋁箔袋走到旁邊坐下，要了一杯櫻桃酒。

  “你吃蛋黃醬了？”

  “你覺得空間站裏會有那種東西嗎？”

  二人對視一眼，將目光扭向一旁。

  “櫻桃酒，火星培育品種，好品味。”一人沒有掩飾地誇讚。

  正愁怎麽開口的許言心中大喜，舉著杯子虛敬一下：

  “謝謝，你們是輪休……不好意思，量子號預備機械師。”

  許言隨口胡謅的自我介紹讓剛剛開口誇讚的男人點了點頭。

  琥珀的麵相相當年輕，又穿著普通的家居服，第一眼看去很容易錯認為工作人員的家屬。

  但既然是預備船員，那就說得過去了，有些被篩選的人才，也許學業還未完成，便會進入某些崗位實習。

  “阿米洛空間站觀察員。”男子舉杯回應，看起來很健談。

  “阿米洛空間站？那你們一定聽說過‘星海’號了？”

  較為健談的男子一愣，聯想到對方的職業，無奈地笑道：

  “是的，但我能說的有限，你應該知道，失蹤的遠航艦船隻要還沒有找到殘骸，一切的結論都是推斷。”

  男子言辭謹慎，這不怪他，星海號的失蹤在五年前不算件小事，以至於後來不少優秀實習生，都打算以分析星海號的設計缺陷為命題，撰寫自己的畢業論文。

  這其中尤以機械學與動力學的實習生最為恐怖，所有的資料明明都可以查到，但他們總是願意相信，能從相關的崗位套出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為此空間站的站長做出預測，星海號事故基本還可以被一屆又一屆的畢業生挖上十年。

  純口威士忌淌入喉嚨，涼意與厚重遮蓋著酒精的刺激，緩慢揮發，男子已經想好該怎麽作答，他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

  然而許言沒有第一時間開口，琥珀的身體不能進食，他便用手指抹下酒杯邊緣的鹽粒，塗抹在唇邊：

  “那你們知道星海號逃生艙保存在哪裏嗎？我急需趕一篇論……”

  “在地表，母星地表。”男子熟稔地說道，他還以為對方能問出多有新意的問題。

  許言下意識眉頭一皺，這讓男子以為這位女孩遇到了麻煩，於是提醒道：

  “如果你真的想要通過逃生艙逆推出設計缺陷的話，不用特意去往地表。”

  “資料庫中可以查到相關信息，但逃生艙本體基本不可能被隨意參觀，據說專家至今還在試圖通過逃生艙，尋找星海號的位置。”

  “咳咳！”另一位男子咳嗽了一下，提醒自己的夥伴不要誤導新人。

  能來這裏的大概率出身土衛六航天研究院，那裏學業審查極嚴，若是因為沒有證據的胡鬧誤導，導致論文出現天馬行空的錯誤，可是得不償失。

  健談的男子尷尬地笑了笑，打了個哈哈，趕快改口讓許言不要介意，逃生艙具體保存在哪裏，他們也不清楚。

  許言笑著道了聲謝，又與對方隨意聊了聊，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餐廳。

  站在街道上，他提著裝好熱狗的鋁箔袋四處打量，然後抬頭望天，“視線”透過城市罩，落在了那顆被陰雲籠罩得嚴絲合縫的藍色星球上。

  “差不多安頓下來了，可以開始著手繼續解決藍星的問題了。”他自語道。

  身處月球，他隨時都可以遙望無邊無際的深空，但藍星似乎有一根繩子，將他們牢牢捆在了這裏。

  就在這時，腦海中傳來坎貝爾中將的聲音，許言吩咐好琥珀，思維流轉離開了這裏。

  ……

  第二天，被實驗分部叫去談話的六一回到房間，在許言的庇護下，與另一層的宮璽老貓進行了一次友好的視頻會議。

  期間許言不止一次地製止了某人與某貓的嘴上爭鬥，並將月球工廠的細節做了個拷貝。

  他知道大家閑得沒事幹，索性讓六一和老貓一起研究研究小玩意，他倒是可以悄悄的在流水線上定製出來。

  比如既然已經來到太空，那模塊化的外甲基本上要進行大改，材料的話也可以搜集搜集流水線的邊角料，這對許言不是什麽問題。

  不過他中途嚴詞否決了老貓關於人型太空堡壘的改造建議，這個火力狂如果不稍加製約，把自己炸了也沒有任何稀奇。

  而至於琥珀的位置，他還是沒有想好安排在哪裏，月球基本沒有仿生人的崗位，突然冒出一個實在是太顯眼了。

  如果這月球就他說了算還好，但那個坎貝爾中將不是個省油的燈。

  許言還記得昨天自餐廳離開後，他被坎貝爾中將叫了去，雖然隻是簡簡單單的詢問數據資料，但對方那陰沉沉的臉色，以及不時露出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沒憋好屁！

  他不用想也知道，對方肯定是在準備將自己踢出去。

  據許言所知，他的幾位前任都是被坎貝爾攆走的，理由包括但不限於程序錯亂，擾亂秩序，算法衝突。

  總而言之就是人為搞出點動靜，然後把帽子扣在人格化ai上，那些ai又不是許言，就連辯解也是程序設置好的蒼白無力。

  如此一來，許言以史為鑒，完全沒有當甩手掌櫃的想法，連犯人的食物分配也要親自篩一遍才放心，他自認為月球可能不會再有像他一樣認真負責的典獄長了。

  但這樣做也不是完全無用，每天龐大的數據處理，讓許言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頭腦”的變化，他覺得可能這就是“多學多練”的好處吧。

  ………………

  藍星地表，“下水道之光”駐地，藍白色大廳。

  喜歡吃8號酸度番茄醬的男子頂著亂糟糟的頭發，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作為一個可以將內部福利係統羊毛薅幹淨的人來說，下班根本不在他的人生選項中，何況這陣子本來就比較忙。

  拒絕了同事的夜宵邀請，男子環視一圈，重點看了看背後的二樓觀察室，確認沒有人發現，這才遠程操縱起在鋼鐵市場的銅黃色機器人。

  但還沒等他“走”上兩步，操作連接突然斷開，私人屏幕閃了兩下，耳中傳來一道熟悉地問候：

  “好久不見，生意怎麽樣？”

  男子一愣，咬著牙深吸口氣：

  “距離我接手書店還不到一周，確實好久不見！”

  一聽到許言的聲音他就來氣，他本不打算接手書店的，這很容易節外生枝，但對方居然用自己的身份敲打，讓他不得不捏著鼻子答應下來。

  可誰讓自己真的做過販賣消內部消息的事呢，一但被發現，大概率會被送去月球挖土豆。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什麽人？馬上就要破解聯邦貨幣係統的男人！

  雖說後來被無人機逼到廁所，槍口頂住腦門，但好歹這麽多年的技術還是有信心的，可他試了各種方法，偏偏找不到這個店長到底躲在哪裏！

  許言清楚男子的心思，但沒有提起這個事，而是開門見山的說道：

  “聯邦大多中高序列的機密文件，都會儲存在你們這裏。”

  “沒錯。”男子抿著嘴，不敢輕易操作終端。

  “但有一些比較特殊的文件資料，應該不支持遠程查閱。”

  “你想幹什麽？”男子眉頭一皺。

  “我需要星海號逃生艙，以及與獵人計劃有關的文件資料。”

  儲存在“下水道之光”的部分文件采用隔離式保密，甚至故意降低了設備型號，就好像沒有實體的許言再厲害，也無法讀取老式u盤裏的內容。

  “這是泄密！”男子賊頭賊腦地左右打量，壓低了音量，“你在逼我！”

  “公平交易，有機會的話，我可以送你一艘太空船，雖然是單人的。”許言不急不緩地說道。

  男子一怔，雙手握拳，頓時陷入了巨大心裏鬥爭，對他來說，沒有什麽比一艘太空船更具誘惑力。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廳中的人越來越多，男子睜開緊閉的雙眼，沒有任何猶豫地拿起桌上的終端，起身離開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