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月海三號港口。

  作為月球樞紐商業港口中最忙碌的一個，三號港口幾乎每天都處於超負荷的運轉狀態。

  而隨著藍星的發展，與其他文明的交流愈發深入，加上各殖民星的頻繁活動，三號港口的工作量每年都在穩步上升。

  以至於藍星議會不得不多次商討，提議縮減月球軍用航路，將部分專用港口開放為商業與公共用途。

  當然，這樣一來，本就運轉量嚴重超標的阿米洛空間站，就必須進行再次擴建，以承擔月球取消的特殊航路。

  也正是因為如此，經費嚴重拮據的議會對於月球改造也隻是提議，卻從未真正動手實行措施。

  這讓聯邦內某些醉心於經濟研究的高層，暗地裏痛罵十三位議員簡直是酒囊飯袋，他們引以為傲的經濟體係，反到成了困住自己的枷鎖。

  不僅如此，議會議員屍位素餐要罵，而作為藍星甚至整個文明的經濟霸主，泰克工業更是不知被罵了多少遍。

  但這些經濟學家也清楚，罵歸罵，沒辦法歸沒辦法。

  貨幣製度本就是文明自然產生，自然發展的必然結果，除非一切推倒重來，否則想要改變幾乎是難如登……難如解釋宇宙終極秘密。

  “聽說了嗎，公司打算讓星海號旗艦退役，部分手續已經正在辦理了。”

  “星海號？嘖，本來就是個實驗型號，都用了九十多年了，早該退役了，硬生生拖了這麽久。”

  “我在想新旗艦的艦長會是誰，那位老艦長也有退休的意思。”

  “管他呢，反正不是你我……你從哪打聽到的？”

  “財務部門，公司打算將星海號賣給一個剛剛實現核聚變的小文明，最後再撈一筆。”

  “嗬，不用想也知道，對方肯定拿母星采礦權換的，行了，到時間了，走吧。”

  三號港口臨時休息室中，這樣的八卦對話一直是船員們最為津津樂道的話題。

  然而已經離開的二人，並沒有注意到身旁的座椅上，正躺著一個被衣服蓋住的人。

  如果仔細看，衣服的肩章上刻有三顆金色的太陽，以及一幅並不閉合的三角形圖案。

  這是一位艦長，泰克工業遠行部的艦長。

  休息室中人流不斷，交談聲雖小，但也如蒼蠅般嗡嗡的讓人難受，尤其是對打算休息一下的人，更是不怎麽友好。

  也許是聽到了熟悉的詞匯，被衣服蓋住腦袋的人動了動，橫躺在長椅上的身影僵硬地頓了頓。

  許言緩緩睜開眼睛，下意識扯開擋住視線的衣服，明亮的燈光帶來些許刺痛感，讓淚腺控製不住的分泌了潤滑劑。

  等等！刺痛感？眼淚？

  許言猛然回過神，像是做了噩夢一般坐起，誇張的動作幅度吸引了旁人的視線，但看到衣服上的肩章，各異的表情瞬間收攏起來。

  “星海號？艦長？”

  許言不斷地眨眼，試圖起身，但剛剛挪動腳步，便立刻癱了回來。

  他竟然有些不適應人類的身體。

  “請問需要幫助嗎？”一旁察覺到異常的機械服務生走了過來，關切地問道。

  能站在這裏的人類，都是即將遠行的船員，身體上的異常很可能為接下來的深空任務帶來麻煩。

  “沒事，睡得有些沉了。”許言平靜地揮了揮手。

  待服務生走遠，各種視線移開，他這才試著活動一下手腳，接管著這一具軀體。

  “喬治，星海號艦長，即將退休的泰克工業員工。”

  許言回想著自己腦海中多出的信息，了解著這副軀體主人的身份。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實驗室中，那位沾染了水晶生命體早已死去的老者，也叫喬治，而他所在的艦船，就是星海號。

  許言很快適應了新的身體，起身穿過座椅區，來到了側麵的巨大落地窗前，感受著周圍的一切。

  真實。

  唯有真實可以來形容現在的處身之地。

  “這是時間回溯？水晶生命體具有錄影帶功能？”

  想到這，許言突然心有所感，看向挽在手臂上的艦長製服，朝著口袋掏了掏，一抹黑色的沙子沾染手指，被帶出了些許。

  “納米材料，實體也過來了，這不是時間回溯，那能是什麽？”

  心中疑惑，許言將目光投向剛剛詢問過他的機械服務生，但失望的是，他現在就是個人類，完全沒辦法像從前一樣，任意進入數據世界，更不要說尋找六一的蹤跡了。

  與此同時，他微微皺眉，想起了一個重要問題，那就是他怎麽離開這個奇怪的地方？

  就在這時，耳機中傳來一陣提示，打斷了他的思索。

  “喬治艦長，坎貝爾中將已經在三號房間等待了。”

  坎貝爾？許言沒有回應生硬的電子音，沉默片刻，尋著喬治碎片一般的記憶，轉身離開了窗前。

  大約五分鍾，他輾轉在複雜的月球地表建築中，來到了一處較為隱密的房間門前，房門自動打開，快步走了進去。

  “要來杯酒嗎？”桌子後麵，坎貝爾陰沉著臉，嘴角噙著笑意。

  許言搖了搖頭，記憶中喬治艦長並不飲酒，於是模仿著口氣說道：

  “這不是什麽好習慣。”

  “也好。”坎貝爾搖了搖頭，“上層傳達的指令我已經收到了，現在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喬治艦長隨時可以離開。”

  準備好了？許言強忍住皺眉的衝動，喬治的記憶中，的確馬上就要指揮星海號旗艦，獨自出發遠行，但目的與細節，卻是一片空白。

  瞧著許言愣了下神，坎貝爾也是一愣，笑著將酒杯放下，雙手撐著桌子，起身前傾：

  “喬治艦長，星海號這是最後一次航行，身為一位中將，一名軍人，我本不該詢問這次航行的目的。”

  “但泰克工業到底想要做什麽，希望喬治艦長心中有數。”

  “以您的年紀，這次航行結束後就要退役，星海號也會跟著退出實用序列，在那之後，您依舊是一名聯邦公民，希望您不要為了一些不能透露的任務，把聯邦的利益置於腦後。”

  “人類終究是人類，陣營的劃分不能改變的種族，藍星文明始終還是需要聯邦來引導前進。”

  聽著坎貝爾的敲打，許言心裏笑了笑，耐著性子模仿喬治的口氣說道：

  “我做了三十年的艦長，有些事情坎貝爾先生無需多慮，還有什麽事嗎？”

  坎貝爾沉默片刻，臉色陰沉，嘴角卻一直帶著笑意：

  “沒了，一路順風，喬治艦長。”

  ………………

  三個小時後，一頭霧水的許言登上了星海號旗艦，坐到了艦長的位置。

  他還是沒有搞明白，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以及該如何出去，還有六一在哪裏等問題。

  但既然來了，完全是人類軀體的他，也隻能按照原本屬於喬治的指令來行事。

  也是因為如此，以人類的感官來看待周圍，他竟分不出這裏是現實還是虛幻。

  沉默許久，許言背著手一言不發，不是裝深沉，而是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下命令，也不清楚此行的目的地是哪。

  “艦長，月海空間塔台詢問，是否可以出發，進入預定遠行軌道？”

  許言點了點頭，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回道：

  “出發！”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星海號艦船尾部爆發出明亮的焰光，在強大的驅動力下，開始緩慢離開港口，進入預定軌道。

  而隨著距離的拉遠以及視角的擴大，一動不動的許言停止了思索，將目光投向前方。

  艦船外麵，一道道巨大的金屬圓環圍繞著整顆藍星，無數漂浮在各自軌道的太空建築亮起光芒，數不清的艦船不斷往來。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但卻是第一次以人類的渺小視角來看，不知怎的，他的心裏莫名有了一種感覺：

  自然的偉力正在逐漸被生命行為所替代，而環繞在星球外的巨大鋼鐵造物，是如此的……

  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