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過早飯，六一帶著狐疑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房間，找不出任何毛病。

  她懷疑自己這兩天被關傻了，沒有遊戲，沒有網絡，沒有花花世界。

  而新來的琥珀是她唯一的夥伴，開始她還抱著好為人師的想法，後來才發現，這個仿生女孩聊起天來，簡直天南地北無所不知，你說什麽她都能接上兩句。

  可即便如此，六一還是覺得，這樣的生活完全不是想象的那樣，起碼這裏的外星人她根本沒見過。

  再加上犯人一般不會被提醒時間，她的宇宙學又經常掛科，月球時間的換算簡直是難為她。

  在這裏唯一的時間衡量，就是她的肚子什麽時候會餓。

  幽閉的地下空間，十分有限的行動範圍，正在脫離藍星生活規律的身體。

  哪怕有琥珀這個人形鍾表，六一也時常會有一種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的錯落感。

  這即是心理作用，也是不可避免的生理反應。

  “藍星時間，1月4日，看別人挖土豆。”六一小聲地念叨。

  她才剛剛到達這裏三天，卻有一種過了一周的感覺。

  得到早飯滋養的腹部溫暖如春，完全清醒的她逐漸褪去了那種驚詫，生活恢複如常，似乎沒有什麽不對。

  “老許？”她試著喊了一聲。

  一旁的琥珀眨了眨眼，仿生皮膚因為在藍星上的變故，到處都是焦糊的黑色傷痂，隱約可以看到金屬光澤，那是仿生材料融化又凝固的結果，像是一塊塊黑斑。

  但她並不在意，人類的美醜觀念對她來說不重要，她現在依舊白得像紙，這也是許言將其送到六一這裏的原因。

  因為如果送到老貓身邊，一定會被熏陶成下一個噴位，又或者被宮璽培養為少年老成的看門大爺。

  “械靈先……”琥珀頓了下，“店長說這邊暫時沒有什麽事情，需要去了解一下另一麵的月球樞紐。”

  “可能這兩天都不在。”她又補充道。

  “都不在嗎？”六一氣鼓鼓地噘著嘴，“他是懶吧，在不在還不是一個念頭的事？”

  嘴上雖然這麽說，但六一心裏還是有一股奇怪的念頭，像是試探餌料的魚，一閃即逝。

  很快，門外的智能機械收走了餐盤，隨之而來的是一隊四人的機械警衛。

  它們打開房門，三角腦袋統一角度，示意要開始工作了。

  六一對琥珀交代一句，沒有多想，便跟著走了出去，路上與宮璽和老貓碰到一起，一行人趕往了工作場地。

  “又是挖土豆。”六一蹲在運輸線起點，抱怨一句，但旋即反應過來，“為什麽要說又？”

  仿佛魚兒咬鉤，扯動魚線，奇怪的念頭浮出水麵。

  對於挖土豆這件事，她僅僅是聽說過，還是聽許言說的，最多也就是在房間中通過終端，提前了解過流程，畢竟他們剛到這裏，不會馬上安排勞動事物。

  當然，這算是許言開的後門小灶。

  可今天應該是她們第一次出來，為什麽總有一種熟悉感？

  “我好像……夢到過。”

  六一突然愣住，眼看著運輸線上又離開四箱土豆，宮璽熟練地在屏幕上記錄，老貓則蹲在旁邊，貪婪著享受著人造日光。

  熟悉，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馬上就要忘卻的夢境浮現心頭，雖然模糊，但場景大抵不會認錯。

  慢慢地，一股窒息感掐住了六一的脖子，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錯落感湧上心頭，讓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逃學在別處睡覺，一覺從中午睡到傍晚，醒來時完全沒有時間的概念。

  “我記憶出錯了？”六一晃了晃腦袋，強迫自己學著許言冷靜一下。

  ‘記憶是會欺騙的’，這是當初先知無意說出的話，‘**的感知在外界影響下，脆弱得超乎一般人的想象’。

  六一的腦子頓時亂了起來，剛剛浮現的夢境開始模糊，越是細想，就離自己越遠，最終剩下一個模糊的感覺。

  可就是這模糊的感覺，讓她的額頭滲出了冷汗。

  對於時間的錯落感，空間的限製，前所未有的單調生活，讓她越是想告訴自己，這隻不過是自己想多了，可偏偏卻無法掙脫這細思極恐的泥沼。

  六一沉默許久，頭頂的人造日光漸漸移動，照到了她的頭發。

  老貓翻了個身，瞥到了異常安靜扳子姐，眸子映出一抹疑惑：

  “扳子姐？”

  “啊？”六一回過神，“沒事，太無聊了。”

  見六一沒事，老貓縮了縮身子，邊在地上磨著爪子，邊說道：

  “確實無聊，好像很久沒有看到老許了，老子可不想當一輩子犯人！”

  六一笑了笑，沒有說話。

  ……

  時間一點點過去，每每度過一分鍾，六一的心緒就凝重一分。

  記憶雖然模糊，但那股似有似無的熟悉感卻縈繞不斷，糾纏著她的心神，讓她一直保持著沉默。

  終於，當勞動結束，眾人原路返回，六一與宮璽二人分開，由警衛押送，走向了自己的房間。

  拐入某條通道時，對麵走來另一隊警衛，押送著一台自動輪椅，上麵坐著一位被灰色毯子蓋住的虛弱老人。

  六一猛的停住，不顧身後警衛的催促，始終不肯繼續向前，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台自動輪椅。

  同時，她舉起了雙手，一方麵是示意警衛自己沒有威脅，沒有做出危險舉動；另一方麵，則是為了印證一件事。

  兩隊警衛逐漸靠近，擦肩而過，然後另一隊警衛停下。

  六一瞪圓了雙眼，轉身向後看去，隻見那位擁有詭異身軀老者從輪椅上站起，掀開毯子朝她衝來。

  砰！

  老人柔軟似蛋白質塊的手腕被架住，應聲斷裂，傷口閃爍著水晶光澤。

  六一下意識向後一退，剛好躲過了老人前刺的手腕，水晶般的骨刺撲了個空。

  “是我成了先知？還是這個世界有問題？”六一心裏瞬息想到。

  同時，她側身翻滾，一腳踹向老人的肋部，那裏成渾濁的透明狀態，如果沒錯的話，自己這一腳能將對方擊碎。

  可讓六一沒有想到的是，當她的腳掌落在老者身上時，感受到的卻不是柔軟觸感，而是鋼鐵般的堅硬。

  砰！

  又是一聲悶響，估計失誤的六一丟掉了借力點，摔倒在地，緊跟著被老者拉住小腿，欺身上前，鋒利的水晶骨刺紮進了小腹。

  ………………

  “老許！”

  六一猛的從床上驚醒，額頭汗水肉眼可見的淌下，她大口喘氣，回身摸了摸床鋪，入手盡是汗濕。

  這時，身旁的琥珀睜開眼睛，擔心地問道：“怎麽了？”

  沉默片刻，六一扭過頭：“怎麽了？怎麽了？”

  她看著一臉無知的琥珀，突然覺得這位新夥伴是那麽的陌生，讓她有種顫栗的衝動。

  “做噩夢了？”琥珀擔心地攬住六一，稍微靠近了些許。

  可六一眉頭緊皺，沒有過於激動，而是慢慢掙脫了胳膊，挪著身子向後退去。

  她走下床，遠離迷糊的琥珀，穿著睡衣站到牆角，打量著周圍。

  突然，她瞄到了角落的攝像頭，目光死死地盯著那裏，貝齒重重咬在了嘴唇上。

  “這不是真的，不是懶不懶的問題，這裏任何一處都逃不出老許的視線……這裏沒有老許……”

  嘩……

  六一迫不及待地邁動腳步，手動拉開了廁所的電子門，經過感應，水龍頭自動流出了潺潺冷水。

  她彎下腰，將冰冷的清水拍在臉上，洗去冷汗，耳朵微動，聽到了外麵的動靜。

  “別過來！”

  琥珀停在廁所不遠處，想要說些什麽，但卻無法理解眼前的景象。

  冷水流過嘴角，六一關上廁所門，踉蹌著後退，背部抵在牆上，抬頭看著鏡子裏略顯狼狽的自己，寂靜的空間中隻剩下輕微的喘息。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白熾燈愈發慘淡，一如神色嚴肅，但卻臉色慘白的六一。

  “琥珀，現在幾點了？”

  “藍星標準時間，1月4日，淩晨3：30啊，你怎麽了六一？”

  “1月4日，淩晨，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