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沙在跳動，像是放在老式音響上的黃豆，突突跳個不停。

  “老許？”老貓試著叫了一聲，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麵。

  可許言沒有回應，他的聲音也很快被“唦唦唦”聲淹沒。

  很快，黑沙跳動的愈發劇烈，像是揚起的灰塵，彌漫在一小處空地上。

  老貓快速後退到角落，眼看著那團沙子似乎越來越輕，匯聚成漂浮在半空的沙團。

  而大部分留在地麵的黑沙，則如水流般匯聚成一根圓柱，並不斷自我修複成人形。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約十餘分鍾後，所有的黑色納米材料全部流轉到那具軀體上，化作了一具服裝店的人體模特。

  “你確定你要這麽走出去？”老貓皺眉問道。

  許言嘴角翹起，搖了搖頭，朝著行李堆走去。

  “第一次用，先試著捏了捏。”

  說完，他打開了某個包裹，從中找出了小型反應堆，先在手裏掂了掂，然後按在胸口，慢慢將其吞噬。

  “這個不夠用，隻能先湊合著，以後再找個合適的替代品。”他自語道。

  這個反應堆還是老貓那把槍上的能源堆改裝的，昨晚許言的身體被錘成碎片，被老貓撿了回來。

  放在以前，這點功率輸出沒什麽問題，但如今他的身體由納米材料重組，這些新式材料的能耗不是一般的高。

  反應堆被胸口吞噬，許言渾身閃過流光，有了一點解體的跡象，但很快被他止住。

  同時，他的部分身體開始融化，人體模特的樣貌改變，定型成了月球監獄守衛的模樣，三角形的腦袋，棱角分明的四肢，鐵灰的顏色。

  除了沒有製式武器，一切都與外麵正在巡邏的家夥別無二致。

  “說實話有些醜，但沒辦法，以後大部分時間都是這個樣子，就是沒辦法做表情了。”

  許言抬起頭，看向角落的攝像頭，真正一心二用的他，默默與自己對視。

  十幾個小時前，這種奇妙的感官體驗還讓他發瘋，但現在已經相當適應。

  片刻後，他挪動腳步，感受著自己的新身體，伸出手掌，張開五指，伴隨著咯吱咯吱的響聲，慢慢攥成拳頭。

  不知是不是心態的改變，經過了這次事件，他對身體的執著沒有以前那麽強烈了，現在重新搞到軀體，也隻不過是習慣而已。

  再有，這也算是一條後路和保證，畢竟有些特殊情況，還是需要一具身體的。

  至於偽裝就再簡單不過，修改某些數據，將自己這幅身體編入正常警衛序列，安排出值的時候，也可以完美避過任務，畢竟這裏的智械序列都由他安排。

  如果許言願意，這具身體甚至可以以正常警衛身份，永遠放在倉庫裏落灰。

  “目的是什麽呢？”老貓突然開口，“隻要還在這顆衛星上，外麵那些警衛，隨便哪一具都能成為你的容器。”

  “你懂個屁！”許言瞳孔閃爍，白了一眼。

  他邁步走動，找了個比較結實的行李箱，一屁股坐了上去，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可以坐著，可以躺著，這叫享受。”

  “第二，流水線產品與定製產品，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話音落下，許言掌心收縮，露出孔洞，藍色的光芒跳動，蘊含著恐怖的能量。

  老貓啐了一口，搖了搖頭，摩挲著下巴：

  “我大概看明白了，你有膽就打出來，按這個輸出功率，一炮就能讓你體內的反應堆報廢。”

  “不過……換個勁大的能量源，你內部結構應該還沒有定型吧？我倒是能給你設計一些有意思的東西。”

  “等我找到新的能量源再說吧，定型以後再改變形態，我能因為能量不足，當場解體。”

  ………………

  月球監獄，三層，某房間。

  六一坐在床上，認真打量著自己的手腕，兩個金屬圓環正套在上麵，似乎有著某種吸引力。

  同樣的圓環也存在於她的腳腕，銀白色，幾乎緊貼著皮膚。

  按照進來時的交代，這是一種特製的鎖拷，能在一瞬間產生強大吸力，將犯人的四肢固定在一起，使其失去逃跑能力。

  “就這？”

  啪！六一的話音剛落，雙手猛然合攏，巨大的力量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她眉頭一皺，雙手握拳，銀白色的圓環硬生生被扯出一條縫隙，但吸力也猛的加大，圓環再次合並。

  “老許！”六一對著空氣喊了一嗓。

  啪嚓！手腕圓環的吸力消失，自然分開。

  “先這樣，我找找機會，看能不能把你們送到月球正麵的居住區。”許言的聲音在角落響起。

  “不用！這裏還挺好的。”六一好奇地說道，心心念念這裏關押著的地外生命體。

  同時，她也晃悠了一下手腕的圓環，臉上帶著心虛，小聲嘀咕了一句：

  “我剛剛還沒用力，就這？”

  許言無聲地笑了笑，知道六一在找麵子，這圓環雖小，但若全力鎖住的話，她還真不一定能掙脫的開。

  不管六一想法如何，許言還是簡單囑咐了幾句，隨後便離開了這裏。

  待他走後，六一晃悠著雙腿，打量著周圍。

  不得不說，高級經濟犯的環境確實不同，起碼這間房間的環境與地麵酒店沒啥區別，設施一應俱全，就是風格顏色冷冰冰的。

  “呼……我還尋思著考大學呢，還尋思著和雲雅告個別呢，怎麽一下子就登月了？”

  自顧自地念叨著，她扭頭看向身旁，琥珀雙目澄澈，將雙手墊在腿下，不言不語的坐著。

  你說她對周圍好奇吧，她能像宮璽一樣穩如山嶽，養老式地坐著；你說她對環境不敢興趣吧，她眼睛又帶著躍躍欲試。

  六一習慣性地摸了摸腿側，發現扳手被收繳了上去，於是向旁邊靠了靠。

  她覺得很有必要給這位新夥伴灌輸一些觀點，比如雖然身處這種境地，但書店並不拘泥於形式。

  再比如店裏的一把手是老許，最沒有地位的則是一隻貓，她們有必要在那隻貓日常開噴之前，以物理方式阻止。

  ………………

  月球監獄，五層，某房間。

  宮璽沉默地看著手腕上的圓環，試著碰了碰，發出當當的響聲，搖了搖頭。

  “聯邦軍管製品，逮捕一線俘虜用的。”

  放下雙手，他來到牆邊，用手敲了敲牆壁，同時將耳朵靠了上去。

  “二級太空合金，恒星級戰艦主材料。”

  直起身，環視四周，沉默片刻，低下頭摩擦了一下白色獄服，微微皺眉。

  “電子化材料，非藍星生產。”

  宮璽深吸口氣，慢慢坐到椅子上，打開了局域網終端，上麵有他們的日常安排，是同步下達指令用的，除了被動接受信息，主動操作的項目幾乎沒有。

  他索性放棄探查，靠在椅背上，低著頭默默思索。

  他確實向這裏押送過犯人，但內部的實際情況也是第一次得知，這裏比他想象的還要嚴密許多。

  不僅僅是單獨牢房中的一切，一路上的所見，也印證了這個事實。

  “店長的下一步安排會是什麽呢？”他自語道。

  他不相信店長會在這裏一直等下去，等到地麵的風頭過去，在著手回到藍星。

  相反，他認為店長很可能不打算回到藍星，而是會在這裏暫時落腳，下一次全店轉移，可能就要離開這裏了。

  這麽長時間，店長的心態與風格愈發謹慎和穩重，已經沒有了多少跳脫。

  如老貓曾說，店長正在向一位合格的長官進步。

  可這也意味著，有些事情，不應該是長官一個人承擔。

  老貓和六一還是太過年輕，自己作為店裏唯一一個“正常人”，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

  “焦慮，但出發點是好的。”突然的聲音自終端中傳出，嚇了宮璽一跳。

  屏幕閃爍，雪花遍布，畫麵極不穩定。

  “店長。”

  “這裏環境還行，有沒有意向到外麵的居住區去？”

  “我覺得還是不要了。”宮璽搖著頭開口，“或許現在不需要，如果找機會這麽快調出去，很容易引起懷疑。”

  “確實。”許言語氣帶著思索的味道，那位坎貝爾中將是道坎子。

  這時，宮璽接著說道：

  “外麵的居住區是明麵建築，屬於月球樞紐係統，如果店長需要向裏麵安排人手，時間又很急的話，我建議可以使用機械。”

  “嗯。”許言心中點頭，“有一位合適的人選，但也得征求一下意見……先這樣，晚些我在過來。”

  ………………

  “典獄長先生，一切還好？”

  房間中，坎貝爾中將擦了擦嘴，將剩餘的晚餐撤了下去。

  即便是進餐時間，這位中將，月球樞紐的最高長官也是穿著製服，一絲不苟，臉上似乎永遠帶著陰沉。

  一旁的終端閃了閃，傳出模擬的電子音：

  “一些都好，坎貝爾先生。”

  “你可以稱呼我中將先生，雖然語法上有些奇怪，但我不太習慣被人直呼名字。”

  坎貝爾扯出一抹笑容，陰沉沉地盯著不遠處的終端。

  剛剛將注意力從宮璽那邊收回的許言一怔，旋即反應過來，某些層麵的針對，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