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世界中，許言的意識橫衝直撞，在無形的空間中奔騰。

  藍星的一切設施癱瘓，以數據作為骨架的文明成果在一夜之間崩塌。

  但這並不意味著全部都要推到重來，或者一發不可收拾，而是因為許言強行介入接管，潛意識又無心去管誰家的燈亮沒亮這種小事。

  所以藍星如果沒有雲層，就可以看到整顆星球在瞬間熄滅，一切的事物都陷入了刀耕火種的境地。

  而事實上，數據依舊包裹著這顆藍色星球，那無形的世界依舊存在，隻不過正在卷起著足以翻天覆地的風暴。

  在三維空間，一道視線不可能同時看到正反兩麵，但許言視角已經脫離了這個限製，遊蕩在數據中的他可以出現在任何地方，以任何視角，觀察到藍星上任何與人有關的事物。

  就如同那個有著琥珀色瞳孔，從海底城市逃脫的仿生女孩，她感覺到許言無處不在，自己周身都被其看的清清楚楚。

  許言睜開眼，同時看到了女孩的身前，身後，頭頂，腳下，這樣全視角的觀察足以比肩天神的目光。

  但同樣，帶來的體驗落在身上，則是無法理解的折磨與瘋狂。

  更何況，他已經沒有了第二個選擇，當許言置身於數據世界中，就沒有閉眼這個選項。

  而當他的思緒被k的聲音炸開，徹底湧向全世界的時候，這令人瘋狂的目光也投向了整個世界。

  全視角下觀察整整一顆星球，事無巨細的看著每一處角落，加上人類文明本就無處不在的龐大數據……

  強大的壓力與無法理解的瘋狂降臨在身上，猶如跗骨之蛆，又像是擁有生命的毒液，一點點吞噬者許言的理智。

  他掙紮在無形的世界中，死死地守著心中最後一點光亮。

  他不清楚自己一但被瘋狂所吞噬，是否還能繼續活下去，亦或者是別的結果，但古有範進中舉，今有各種被嚇傻的例子擺在眼前……

  沒有理智，那自己就不是自己了。

  ………………

  現實世界中，議會大廈的戰鬥還在繼續，獨立於世的文明心髒本應擁有最強的防禦，但此刻卻顯得如此弱小，藍色屏障似乎隨時都會破裂。

  周圍的樓宇中，房間的燈光瘋狂閃爍，時而熄滅，時而亮到了功率極致。

  建築裏的各種設施也是不時重啟，終端不斷在開關機中切換，電梯門打開又關閉，電梯自顧自地上下移動。

  而公寓樓中，人們驚恐的發現，房間內的溫度忽高忽低，家裏的智能設備完全不聽指令，在瘋狂的自主運作。

  這不是零號城市獨有的景象，藍星幾乎每一座城市都是如此。

  人們雖然安靜的像是鼴鼠，在黑暗中不知所措，但一座座城市仿佛自己活了過來，開始自娛自樂。

  而距離議會大廈兩個街區的位置，高大的啟發者雕像矗立在這裏，周圍的景觀燈頻頻閃爍，加入了這場沒有生命的狂歡。

  在雕像的頭頂上，k雙手交叉，緊貼胸口，低頭俯視著不遠處的戰鬥，嘴角扯出一抹笑容。

  周圍的景象意味著許言到了關鍵的時刻，是被無法理解的瘋狂吞噬，還是適應下來，保持理智，就在這最後的一段時間裏了。

  冷風吹拂著身軀，他放下雙臂，看著活過來的城市，笑容更甚：

  “這隻是第一步，能不能撐過來呢？”

  ………………

  砰！

  由機器人組成的金屬球終於停下，撞到了布雷拉安保公司門前的柱子上。

  機器人四仰八叉的散落一地，但立刻起身，朝著議會大廈的方向跑去，隻留下頭暈目眩的六一和老貓，呆呆地站在原地。

  “老貓！老貓！你聽到了嗎？老許還活著！”六一反應過來，蹲下身不停晃悠著老貓。

  “再晃我就吐了。”老貓跳到一邊，環顧四周，“我聽到了，但我更好奇……他是準備向直立猿宣戰嗎？”

  見多識廣的老貓思索著，他在路上就反應了過來，並有了一個合理的猜測，但現在搞成這個樣子，可不符合許言的性格。

  “他到底怎麽了？”老貓皺著眉頭，有些擔心許言的狀態。

  “是你們？你們見到械靈先生了嗎？”

  獨臂女孩走了過來，琥珀色瞳孔一閃一閃，疑惑地看著老貓二人。

  “是你？你怎麽……”

  六一正處於驚喜狀態，回身看到這位海底城市的特殊工作者，便開口問道。

  但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耳機中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噪音，打斷了詢問。

  同樣，老貓也是聽到這股噪音，但聽覺靈敏的他忍耐著不適，從中捕捉到了一聲瘋狂至極的呐喊，帶著無處宣泄的痛苦與折磨。

  “老許？長官！”

  老貓猛然瞪大眼睛，按住耳機，試圖與許言進行交流。

  但耳機中傳出的依舊是刺耳的噪音，夾雜著不明意義的呐喊。

  與此同時，周圍也漸漸響起同樣的動靜，所有可以發出聲音的設備，都在播放著這詭異的噪音，將整座城市籠罩，將整顆星球籠罩！

  “嘶……”

  六一眉頭緊皺，痛苦不堪地跪倒在地，一手撐著地麵，一手敲打著自己的太陽穴。

  她也聽到了噪音中許言的呐喊，但這股聲音就如同擁有魔力，讓人打心裏驚顫，折磨著精神，就像大腦皮層有無數小蟲爬來爬去，不痛不癢，但卻難受至極。

  “老許……”

  她嚐試著通過耳機取得交流，她相信許言能夠聽到。

  “老許！老許！”

  六一不停地喊著，而另一邊的老貓早就捂住雙耳，不知是不是生理結構不同，他對於這種魔音更加敏感，強忍著沒有在地上打滾。

  獨臂女孩眨了眨眼睛，先是環顧四周，然後低頭看向六一，腦子裏不明所以。

  她以為是六一耳機的信號不好，所以歪著頭想了想，索性上前蹲下，伸出手指，輕點在了耳機上麵。

  “老許！”

  “械靈先生？”

  二人同時開口，話音剛落，天地寂靜。

  仿佛天神般的目光投來，無形的視線落在了二人身上。

  六一怔在原地，不適的影響正在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感覺，好像許言正在注視著她，就如同小時候第一次逃學，那種分明看不出情緒，卻又帶著寵溺和嚴厲的淡青色眸子。

  “老許……”她輕輕地開口。

  ……

  而身旁，獨臂女孩眨了眨眼，除了那股奇怪視線再次降臨，她還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進入自己的身體。

  最開始如溪流，隨後是小河，然後是大江，最後是奔騰的無盡大海。

  磅礴的數據湧入，女孩下意識鬆開了手，僵硬地癱倒在地，直愣愣的看著黑漆漆的夜空，電流與火花不時在身上閃爍。

  仿生皮膚出現了焦糊，女孩一抽一抽的，像是短路了一般。

  可在她的視線裏，她看到了尋找已久的械靈先生，看到了那道如烈日般的背影。

  那是如此高大，如此的不可理解。

  但那道背影卻正在遠離，步伐堅定地消失在視線中。

  可駁雜的數據依舊在灌輸，女孩的視線又仿佛透過雲層，看到了廣闊無垠，深邃無邊的宇宙，一時癡迷。

  那無數星星組成的星係，由星係組成的星雲，再到更大的超星係團……

  極致的無限逐漸凝聚，勾勒出一道剛剛消失的背影。

  “械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