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再見(下)
作者:病舟眠徒      更新:2020-06-28 14:47      字數:3098
  風吹在臉上沒有任何知覺,卻帶起了沾滿雨水的黑色雨衣,像是頂杆的旗幟,獵獵作響。

  切成碎片的座椅,斷裂的金屬欄杆,震蕩的匕首。

  尖銳與鋒利的事物將雨衣割成布條,破破爛爛的披在身後,許言就像在黑暗森林中,獨自冒雨狩獵的動物,麵對著屬於他的獵人。

  匕首震蕩出符合規則的律動,掌心跳動著無序的紅光,二者碰撞,交錯,躲避,每一次都能讓晃動的車廂多添幾道傷痕。

  撕啦!

  刺耳的撕裂聲傳遍車廂,震蕩匕首劃出一道縫隙,被偏轉方向的紅色光束再次降臨,搖搖欲墜的車廂終於被扯出了一個口子,一大塊金屬板炮彈一樣的向後飛去,仿佛金屬鉸鏈一樣的風力,拉扯著車內的一切事物。

  雨水們歡快的湧進車廂,貪婪的衝刷著殘肢,內髒與血跡。

  狂風將其帶出車外,在車軌上留下一段紅色的染料。

  “我不打了!老子不打了!”

  最後一位亡命徒的喊聲撕心裂肺,眼眶中的血絲稍稍退去,驚恐地看著腳下的碎肉。

  修羅場一般的車廂中,他看著熟悉的畫麵,被遺忘的反胃感再次湧現,他經曆過這樣的場景,隻不過以前自己是屠夫,現在自己成了魚肉。

  砰!

  許言與青年膝肘相撞,快速後退,保持到了還算安全的距離,二人同時扶住了身旁還算堅固的事物。

  不是為了緩衝,也不是為了防止被吹出車外,而是為了下次進攻,能有足夠的借力點。

  不知打了多久,車廂內突然出現了詭異的平靜,除了風雨,就隻剩下兩道明顯的喘息聲。

  一道是宮璽的,他正扶著半個座椅,胸膛劇烈的起伏,鮮血從衣服中滲出,匯聚到他的右臂,經過一道見骨的傷痕,最終滴落在地板上。

  另一道則是僅剩的亡命徒,他幹嘔著拍打肚子,但疼痛又讓他不得不先顧好自己齊根斷掉的手臂。

  “還能動嗎?我給你掩護,繞到我身後,抓緊車廂門別被吹出去。”許言注視著青年,對宮璽說道。

  直到現在,宮璽的金屬口罩也未曾脫落,半長的頭發散落,擋住了眼睛。

  他側過頭望了望,腰部頂在身後的椅背上,暫時支撐住了身體,喘息地開口:

  “沒問題……比起和店長你訓練,那種折磨感……差遠了。”

  說著,宮璽笑了一聲,踹了踹躺在腳下的一具黑廚刀的屍體,低身用左手撿起了一柄震蕩短刀。

  “老子演習大比,短刃格鬥拿過第二,你們這些年輕人,還是太年輕……”

  “啐!媽的!老子拚了!”突然,亡命徒大吼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扯下快要斷裂的椅子,朝著黑廚刀扔了過去,而他本人則迅速轉身,借由空蕩蕩的窗戶,跳下了堪比高鐵速度的列車。

  砰!

  又是一聲輕響,最後麵的一名黑廚刀隊員放下槍支,重新固定到背後,握住震蕩短刀,視線鎖定了宮璽。

  “看到沒有,店長,明知必死,也要死在他們手裏,你和他們根本沒有道理可講。”

  宮璽的喘息還在繼續,許言沉默地看了過去,地上躺著兩具黑廚刀隊員的屍體,還站著的,除了自己身前的青年,正好剩下十個。

  “退到我身邊,二對十一。”許言立刻吩咐道。

  “明白……我想先申請抽支煙,店長。”

  宮璽的聲音壓製不住地顫抖,沒等許言回應,便從褲子口袋中掏出一盒老煙卷,用防風火機點燃,但還沒吸上一口,狂亂的風雨就將其熄滅。

  宮璽嫌棄地皺了皺眉,抬頭看了一眼雕塑一樣的黑廚刀,笑了笑,索性將煙盒扔到了腳下屍體的血泊中。

  接著,又用受傷的右手從口袋中掏出一根電子煙,輕輕吸了一口,吐出兩個煙圈,環視一周。

  “嗯,素描比油畫可能更好表達一些,店長你說的果然沒錯。”

  說著,他扔掉電子煙,艱難地蹲下身,以防被風吹走,在腳下黑廚刀的屍體上輕點兩下,隨即就見屍體膝蓋以下的外甲脫落。

  宮璽別著身子,將膝蓋以下的腿部外甲穿到身上,用以在風雨中固定身體。

  這個過程,身前的十名黑廚刀隊員中,有個人稍稍挪動了一下腳步,但很快被身旁的同伴阻止。

  做完這一切,不再晃動的宮璽直起身,對著身後的許言豎了根大拇指,提著震蕩短刀,扭頭向前衝去。

  “宮璽!”

  “店長你快點解決,你那塊風太大,我套著腿甲都站不穩。”

  震蕩短刀揮舞,逼退了擠在一起的黑廚刀隊員,許言收回視線,淡青色的瞳孔逐漸發白,看向了青年。

  ……

  僅有一門之隔的貨運車廂中,安放酒水的箱子安安穩穩,仿佛沒有受到什麽波及。

  就在前麵的車廂再次傳來打鬥聲時,‘先知’所在的木箱抖了抖,防水布隆起一個弧度。

  ……

  嘶!

  紅色光束帶著恐怖的高溫射出,精準的轟擊到了青年肩膀部位的外骨骼關節,爆閃出一串火花。

  二人再次分開,互相對視,許言左手肘部被劃了一刀,切斷了某些線路,無法射出光束。

  而青年的肩膀也變得滯澀,明顯一頓,外骨骼關節的破損雖然不影響行動,但在這種環境與許言交手,靈活的缺失要比力量不足更為致命。

  “你失誤了。”許言凝視著青年,淡淡地說道。

  他震驚於青年的反應與速度,即便有著作戰服的幫助,也強得有些離譜。

  “平靜的語氣下,是你急躁的內心,這比失誤更嚴重。”帶著笑意,青年瞥了一眼後麵傷痕累累,苦苦堅持的宮璽。

  十名黑廚刀隊員並沒有一擁而上,而是一直以二對一的車輪戰,在不違反行動條例的情況下,給予這位不知道為什麽會對他們如此熟悉的對手,最後一點點尊重。

  “這批隊員還可以。”青年笑了笑,回頭直視著許言。

  “再這麽下去,你的朋友就要死在這裏了,我可以放你們走,但你身後車廂裏的那位,得交給我。”

  許言眼神飄忽了一下,窗外十餘輛飛行器依舊緊緊跟隨,理論上講,對方占據著絕對的優勢,突然收手,是天上掉餡餅麽?

  “這種地步還能有無緣無故的善意,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就算我們能離開列車,恐怕回不到零號城市,就在荒野上被炸的渣都不剩了。”許言嗤笑著說道。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青年笑著反問,“為了一個地外生命體,值得搭上朋友的性命?”

  “不值得,但我還是不信你。”許言說完,右手掌心跳動紅色光芒,下一擊蓄勢待發。

  就在這時,本就岌岌可危的車廂突然猛烈地晃動了一下,巨大的衝擊力將車廂門撞出鍋底的形狀。

  當!當!當!

  緩慢而沉重的撞擊聲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震蕩短刀掉落,宮璽體力不支,側身摔倒在地。

  黑廚刀隊員將視線投向許言的方向,手中的動作卻是不停,朝著宮璽揮砍而去。

  砰!

  扭曲到不成樣子的車廂門飛出,劃出空爆,將宮璽身前的黑廚刀隊員擊飛,撞在了車廂的盡頭,堅硬的外甲與門同時破碎,刺入體內,但鐵責般的素質,將痛苦的叫聲壓在了嘴裏。

  “嗷……”

  一聲不屬於任何動物的獸吼響起,‘先知’手腳並用,彈射般的將青年撲倒。

  但青年順其自然地向後一翻,雙腳將‘先知’踹開,高大的身軀在車廂頂部撞出‘當!’的一聲。

  滑膩的血液和雨水讓‘先知’難以停住身形,直到撞上宮璽,才四肢著地,像是綠色的蜘蛛般抬起了頭。

  許言眼睛一亮,瞬息衝向青年背後,右臂環住對方的脖子,肘部內側夾住喉嚨,同時右手勾住了對方的肩膀,左小臂瞬間壓在後腦上,左手勾住自己的右臂,死死地絞住了對方。

  同時,雙腿跳起離地,纏繞住了青年的腰部,猛地用力,火花與外甲關節的折斷聲同時出現,青年的眼睛瞬間通紅,裂紋遍布頭甲。

  另一邊,剩餘的黑廚刀隊員反應過來,紛紛前衝,但車廂的高度限製了‘先知’,讓他隻能趴在地上固定身形,細長四肢雖然動作僵硬,但力量極大,胡亂揮舞著手臂,完全不在乎這具容器的死活。

  “再見了,我可能跑不掉,但你一定下不了車。”許言絞住對方,靠近耳邊,輕輕說道。

  “是……是麽?”青年斷斷續續地擠出話語,似乎並不在乎。

  “當然!”

  許言的眼睛明亮得可怕,在昏暗的車廂中分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