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許言並沒有打算真的動手，作為和六一唯二知道他有自主意識的人類，唐德雖然老不正經，但人也還說得過去。

  可就在許言假模假式的想要揮兩下拳頭的時候，書店裏麵突然傳出了一聲驚叫。

  “六一！”許言頓時緊張起來，抬腳便朝裏麵跑了過去。

  可隨後劇烈的震動讓他險些摔倒，一輛改裝過的飛車從樓外撞破玻璃，帶著火焰和閃光衝進了書店。

  紙張易燃，猛烈的火勢竄向屋頂，報警器瞬間響起，整個二十二樓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這邊。

  許言掙紮著起身，金屬身軀的巨力將壓在腿上的書架踹飛，繼續朝著最裏麵跑去。

  書店很大，起碼有個百八十平，可複雜的書架擺放和不斷震動的樓層，再加上紙張和唐德固執的木材料裝修，火勢一時間讓許言也難以快速前進。

  然而就在他剛剛推開半個書架的時候，砰的一聲輕響，許言的身上閃過一縷火花，他低頭看著落地的金屬彈頭，心中皺起了眉頭。

  金屬彈頭，不是飆車黨……許言的機械眼眸亮的可怕，開始不停的錘飛擋在身前的一切阻礙。

  外麵，貧民區的樓間距很小，截麵像蜂巢一樣擁擠，這也是為什麽在這裏很少有飛車的原因，除了買不起，道路條件不允許也是一方麵，隻有那些飆車黨，才經常把這裏當做天然的障礙挑戰賽場。

  二十二樓的高度實際隻有這座商場的三分之一高，十數輛改裝飛車正在狹小的樓間追逐，屬於動能武器範疇的槍械傾吐著火舌，不僅僅是書店遭了災，飛車所過之處無一幸免。

  地麵上的人抬頭望著這場較量，驚呼的躲進了最近的建築，玻璃、廣告牌以及其他東西的碎片從半空中掉落，在地麵爆成一片狼藉。

  “頭兒，對方的一輛飛車被我們擊中，撞進了……臥槽，撞進了唐老先生的書店。”

  “……完了，回去等死吧。”

  飛車正在高速的飛行，擺出各種高難度的動作躲避著樓間的障礙，也許是誰家的空調外機，也許是某家住戶私搭出來的違章建築。

  短簇的高能尾焰帶起空氣的混濁，驚擾了二十幾樓，將一麵牆敲碎的露天大排檔的食客，震散了私自延伸出來的蹦迪平台上的年輕男女。

  通訊器中傳來了組長的歎氣，其他同伴死一般的沉默。

  “……先把他們解決掉，回去向會長認罰吧，調查局那邊溝通過了，我們還有五分鍾的時間，希望唐先生沒事。”

  通訊器中再次傳出組長的聲音，一行十幾輛飛車的火並戲碼追逐到了下一個街區。

  …………

  充斥著藍白兩種顏色的大廳中，工作人員嚼著嘴裏的薯條：“夥計，Z區又開始了。”

  “放心，指令已經給Z區調查局傳過去了。”

  “可他們沒有動啊？”

  “兄弟，新來的就要多學習一下，比如我們隻管傳達指令，不用管其他的，再比如我更喜歡8號酸度的番茄醬，下次有點眼力價，記得遞給我。”

  …………

  警鈴聲還回蕩在二十二樓，正在遊逛的人們紛紛躲到遠處，角落裏衝出幾具汽油桶一樣的自動滅火器，不斷的朝書店裏噴射著滅火幹粉。

  被擊毀的飛車停下了勢頭，駕駛位隻剩下了一具屍體，頭頂的管道噴灑著水花，在飛車裸露的傷口激起陣陣火星。

  “六一！”許言衝到飛車的殘骸旁，環視著周圍，“許六一！”

  砰！

  飛車的引擎爆炸，一團火球衝出，但很快被頂部管道噴灑的水花熄滅。

  一陣細碎的聲音被許言分辨出來，他抬頭向上望去，隻見老貓正站在滅火管道上，彎腰笑著朝他打了聲招呼。

  “我覺得我做的還不錯，長官。”

  旁邊，六一的上半身被裝飾用的繩子打了結，繩子的另一頭繞過頭頂的管道，拴在了倒塌的書架上，正好將六一吊在了半空中，搖搖晃晃，像是一條晾曬的鹹魚。

  “幹的不錯，上校。”許言鬆了口氣，托著六一的腳底，老貓順手用爪子劃開繩子，一行人趕忙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反倒是被許言扛在肩上的六一，不停的朝身後指著：“飛車，老許，那可是飛車啊。”

  “還飛個屁啊還，明天用鋼管給你焊一輛。”

  三人急匆匆的跑到書店門口，老貓自然早就跳了出去，許言將六一送出門外，回過身來到唐德身前，推開了壓在他身上的木製櫃台。

  “老唐頭，別死啊，我那五萬塊你可得負一半責任。”

  “……咳咳，你個金屬疙瘩懂個屁，老頭子命大著呢，六一呢？”

  “外麵呢，我背你出去。”許言回身蹲下，將唐德背在背上，逆著滅火幹粉跑出書店，在地麵留下了一串紅色的腳印。

  來到外麵，唐德咳嗽了兩聲，看著毀於一旦的書店，臉上沒有絲毫難過，甚至還問了許言有沒有將他的煙卷拿出來。

  “還煙卷呢，剛剛在裏麵沒抽夠？”旁邊已經圍了不少人，許言隻能小聲的嘀咕。

  這時，更加密集的腳步從身後傳來，一群穿著黑色西裝，統一裝扮的男子推搡開人群，快步走到了唐德的身邊。

  “唐先生……”

  他們說了什麽，許言沒有聽清，周圍的人聲音嘈雜，他和六一又被趕到了遠處，隻是看到唐老頭在對方耳邊動了動嘴，然後就被一副金屬醫療艙抬走了。

  不過看樣子應該是在為二人開脫，因為許言分明的看到，剛剛那些男子已經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唐德被陌生人帶走了，書店正在被專業人員和自動機器處理，許言二人站在原地看了看，沒有了繼續逛街的心情，直到外麵響起了調查局巡邏飛車的鳴笛聲，二人一貓這才悄悄離開了這裏。

  …………

  深夜，許六一躺在床上進入了熟睡，許言輕輕的關上房門，來到了旁邊的巷子裏。

  他們這裏屬於城市的最外圍，貧民區中的貧民區，所以晚上幾乎不會出現不夜城的情況，也不會像靠近裏麵的地方，總是徹夜狂歡。

  巷子深處，房屋擋住了遠處彩色的燈光，隻有頭頂的月光照了進來。

  老貓扯著脖子上的項圈，吐出一口煙氣，看著許言莫名的發笑。

  “運氣不錯，有半個小時的晴天，能看見月亮。”許言腦中瀏覽著天氣預報，蹲在了老貓的身側，“唐老頭的煙卷？”

  “你在撒謊。”老貓突然低沉的說道。

  “怎麽看出來的？”

  “呼……你今天對六一的表現，可不像一個想要反抗直立猿的AI，你和我一樣，不是這裏的生命。”

  老貓的左眼帶著黑色眼罩，右眼靈動的看著許言，仿佛在等待他的失態，可許言隻是點了點頭，示意對方繼續。

  “如果你是直立猿創造出來的，並覺醒了自我意識，沒錯，你很有可能會產生反抗的心思，但AI出身的你，或者說你們，在直立猿的科技基礎上有著天生的優勢，因為你們也是靠著直立猿的科技基礎產生的。”

  “直立猿的網絡、設施等等，對你們來說就是擺設，這場種族間的戰爭無論誰占據上風，都不會有焦灼的情況出現，而是一邊倒。”

  “可現在街麵上到處都是和你一樣金屬機械，它們供人驅使，為直立猿服務，而你卻還小心翼翼的躲在這裏，這不可能。”

  “除非……你也是外麵來的，很有可能是自然進化出的原生鐵基生命體，隻不過偽裝成這個樣子，正因為如此，在某種原因下，你和這裏的科學基礎有著根本上的差別，無法肆無忌憚的融合。”

  老貓抽著煙卷，冷靜的講出了自己的理由，和之前拚命反抗，無奈服從的架勢截然不同，仿佛真的道出了許言內心深處的秘密。

  震驚還是震驚的，起碼老貓的推測說對了一半，許言的確不是這裏的人，也無法像奧創一樣和這裏的科技完美融合，否則在‘數據’成為文明骨骼的藍星上，網絡將帶給許言巨量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可以少花那五萬塊錢。

  掩蓋著內心的波瀾，許言拍了拍手，借坡下驢：“說的不錯，是我小看你了。”

  “嗬……”老貓露出一個全部都是小意思的笑容，但接著，笑容就僵在了他毛絨絨的臉上。

  “我在撒謊，難道你說的就是實話，永遠失去家鄉的尤裏·帕尼尼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