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似解冤結
作者:繁弦複      更新:2020-05-16 19:55      字數:2167
  天年一瞬過,柳葉總厭落。

  馬蹄聲陣陣,眾人一聽便知是大公主羽冰落從宮外回來。

  宮中無事便能能騎馬者,唯有四人,可尊神神後愛坐車駕,玥娑年紀過小,沒學騎馬,便隻有羽冰落一人。

  她將馬騎到歀瑄宮前,便翻身下馬,發髻已鬆亂,她簡單地扶正,快步問一旁的神侍,“聽說母後服藥不慎,現在如何了?”

  她在神城認識的人不多,林環兒卻算是如今炙手可熱的名媛,她又自小住在神城,幾乎所有地方都逛了一遍,正值神育堂休假,羽冰落便拉著她出去逛逛。

  結果剛回到宮中,就聽神侍報來的消息,她便又牽了馬騎過去。

  神宮極大,她起的又隻是普通馬匹,便騎了一段時間才到。

  神侍臉上微紅,不好說什麽,隻能道:“神後平時喝的藥,一向都是沒有問題的,隻是今天熬藥的小神侍不小心放了一味別的藥,加大了藥量,神後就有些不適。”

  羽冰落覺得奇怪,道:“母後身子素來不錯,怎麽還常年喝著藥,是有什麽病?”

  神侍這便更加臉紅,不好告訴實情,隻是道:“喝的不是藥,是別的,大公主還是別問了,您現在也不宜進去。”

  她神色躲閃,羽冰落還是不知為何,反而更加擔心,卻隻得道:“等母後好一些了,你過來跟我說一聲。”

  神侍稱是,再目送她牽著馬走遠,卻不是出青靈宮,而是往歸羽閣的方向去,還時不時地回頭看一看。

  歀瑄宮內,羽琮隻著中衣,頭發微亂,外麵隻披了一件外袍,鞋都沒穿。他少見地動怒,下麵跪著的小神侍嚇得不輕,伏在地上抖索不敢說話。

  其餘無論侍官醫官還是近身神侍,全是垂首不言。

  羽琮罵道:“這兩種草藥如何一樣,難不成今日驕陽烈日,你之秋水盡失?”麵上含怒,嘴裏卻說不出直白地罵人之語,小神侍哭訴,道:“是小卑蠢笨無知,有眼無珠,請尊神恕罪,請尊神恕罪!”

  羽琮還要繼續說,寢殿門卻突然打開,柳歆穿著一身新換的寢衣,散發走出,羽琮連忙走過去扶住她,道:“還痛嗎?”

  柳歆搖頭,又看向那跪著的小神侍,道:“我雖知你是新升至館內煮藥的,但也的確有錯,這次雖是一些小事,但也的確是你所識不多之由,你也不適合再在醫司裏呆著了,讓內侍官再給你尋個去處,至於處罰,就罰你一半日俸。”

  她腹中還有墜痛,隻覺難忍,靠在羽琮身上才好受一些,她轉頭去與羽琮道:“我已經好多了,琮郎讓他們回去吧,你還沒沐浴呢。”

  羽琮甩手讓他們都出去,才扶著柳歆回到寢殿內床上坐下,又渡靈過去,見柳歆要拒絕,他按住她的手,道:“你難不難受,我怎會不知,我靈力充足,如今也沒要用法力的地方,留著它做什麽?”

  柳歆這才靠在他懷裏,替他撫平皺起的眉頭,道:“琮郎別氣了,她一個孩子難免出錯,也怪醫官,怎麽將兩種相似的草藥放到一起,不仔細看的確是看不出來的。”

  羽琮恨恨道:“若不是看她是燦熒的親信,我早就派人打一頓送出宮去了!”他尚還念著與縉綌之間的情感,雖說如今堪稱依仗地重用柳氏,也不曾對他有損,他知縉綌脾性不是計較權力之人,所以才有如今的局麵。

  可這些年過下來,他又怎麽察覺不到,有些人事都在按著他意料外的方向發展,外因己因,各占一方,他有時無法安睡,思索許久,不知是否要有所作為。

  可在看到自己懷中之人時,想起她大婚那日的話,他又不想再管任何事情,隻想與她一起沉淪下去。

  她比他聰明,故而提前覺出,也比他沉淪更快,亦牽著自己,一起落入——

  彼此情濃的深淵。

  ……

  神育堂開堂第一便是文課,羽冰落最後一個才到,再拿過厚厚一遝滿是黑字的紙張,上前遞給皋離,道:“這是父神命學生抄的兩百遍的《禮記·文王世子》,已經抄完,照例拿給先生檢查。”

  她上文課,雖不在看兵書,心卻始終不在課上,有時在白紙上畫兵陣,有時又拿筆比劃招式,平時課業也不過規矩做完了事。

  羽琮甚愛文學,自然不願看自己女兒庸庸碌碌,每次查問功課,玥娑也差,他卻因其年小並不將神界厚望寄之寬容過去,可羽冰落縱使是規矩說完,他也不喜,直接罰其抄書,還要其當著眾人麵交給皋離。

  皋離略略翻看,笑嗬嗬地道:“不論別論,就是日積月累地抄書下去,字也工整許多。”直到翻到最後一張紙,上麵的墨顯然是剛幹,字也不如前麵的,他便皺眉道:“果真是‘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大公主龍章鳳姿,堪稱聖容,難不成不想行事亦可稱聖嗎?”

  羽冰落心知他定是又說了哪本書上的句子,不禁覺得頭又大一些,隻好道:“學生兩難,時間不夠,若字字工整,便不夠兩百遍,若兩百遍寫齊,就成如今這般亂書。”

  皋離以為她要為自己開脫,誰知她又道:“無論如何,皆有兩錯,如今便是一錯未掐算好時間,二錯不字字用心。但學生深知,字跡潦草雖為錯,但定必不守誠信,抄寫不完的錯輕些。”

  皋離才笑,道:“你倒懂得取舍之道。”他一甩薄,‘鉤玄提要’已完,書解暫緩,今日我們且聊一聊格律詩。”

  他不提從前無律的秦漢詩歌行體一類,皆因那些無拘無束,不必多說,且皋離羽琮都甚愛格律,神界風向,大致如此。

  講了何為格律,起源何時,作何要求,再讓眾人看桌上擺著兩本小冊,一本格律,一本平水韻,他道:“寫詩一事,我隻能領你們了解,不能全然指點,但是你們必須牢記一點。”

  “詩者,情發所成,由心而露,故而動情。生而為人,便自當學詩寫詩。”

  羽冰落本正低頭出神,聽這樣一句話,突然抬頭,道:“學生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