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文中悟性
作者:繁弦複      更新:2020-05-16 19:55      字數:5323
  荷花會,雖賞荷花,但大多都是來此看戲擺攤的平民,荷花會上的戲都是州長並幾個官員集錢請一個上佳的戲班子過來,故而平時沒機會看上戲的百姓在此時都分外興奮。

  戲台立在水上,台上的戲子唱出的聲音以法力四處傳播,不用擔心有人聽不到,台旁都是盛開的荷花。

  戲還沒開鑼,周遭的百姓都吵吵嚷嚷,柳巽十分不喜,想要出去,卻被幾個人的對話給生生逼停了腳步。

  “就這樣熱熱鬧鬧地看一場戲,待會再去吃荷花宴,好日子也就是這樣了,我就想著這一場荷花會呢,總算看到了。”蘭溪也是愛湊熱鬧的人,更不怕生,湊過去問道:“不是說荷花會十日一次嗎?”

  身旁的人似乎是他妻子,笑道:“他前日剛從玄武軍中退下來,這荷花會都恢複了四萬多年了,一直都沒機會看到罷了。”

  蘭溪問道:“恢複,曾經取消過嗎?”那人回道:“那從前兵荒馬亂的,誰有閑錢閑心辦荷花會呀。如今好了,不僅恢複了,而且辦的一次比一次熱鬧呢。”

  那男子立馬接上:“這都仰仗咱們尊神英明神武,將神界治理的這麽好,要不然啊,神界如今指不定是誰的呢。”這話的前半句被眾人聽到,皆紛紛跟著他一起讚揚羽冰落的功績。

  而後半句,則烙在了柳巽心上,她素來不喜熱鬧,也從不聽市井言語,此時一聽,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蘭溪發覺她的不對勁,問道:“大姐姐,你怎麽了?”

  柳巽猛然回神,道:“我想起來還有事情,要回去了。”蘭溪點頭,道:“我送姐姐出城。”

  柳巽問道:“你不看戲了?”蘭溪回:“我先送姐姐出城,然後再回來看戲。”她眼中盈盈笑意,讓柳巽不忍拒絕,隻好答應。

  路上柳巽十分安靜,一句話都不說,蘭溪感覺她不對勁,就問道:“是剛才他們的話讓姐姐有哪裏不解嗎?”

  柳巽不由自主地道:“我從前總以為,平民百姓不會在意,上位人是誰當。”

  蘭溪聽了她這話思索了片刻,道:“姐姐說的的確有道理,而百姓不在意的原因也是因為他們明白,無論上位者是誰當,他們都要吃苦,卻還需過日子,所以他們隻能不在意,也少了一件憂心的事。可是琮尊昏庸,而當今尊神自即位以來做的都是為界有利、為民造福的事,百姓便一定全心信服尊神,也會在意她了。”

  蘭溪一笑,道:“這同人與人之間不是一樣的嗎,就如我和姐姐,姐姐待我好,我才會相信姐姐,更會關心姐姐,待姐姐好了。”

  柳巽沒想到她會拿自己與她之間舉例子,但也的的確確被這個剛見兩麵的小姑娘的坦誠、善良給觸動到了,道:“你說的很對,從前是我想錯了,尊神待百姓是很好,是很好……”

  蘭溪聽不清她後麵絮絮叨叨的話,問道:“姐姐說什麽?”柳巽如大夢初醒,立馬清醒過來,強撐著笑道:“你小小年紀,對著倒頗有見解。”

  蘭溪低頭一笑,剛要說是自己師父厲害,卻發現兩人已經走到城門口的馬廄,柳巽的馬不用係,安分地呆在馬廄裏,此時看到主人過來,立馬跑過來,蘭溪看到,笑道:“姐姐的馬很有靈性啊。”

  柳巽道:“從我比你還小一些的時候,它就陪著我了。”她翻身上馬,同蘭溪告了別,就要往西去,就在蘭溪都要回頭去看戲時,她突然回去,道:“山茶姑娘。”

  若不是蘭溪知道是在叫她,她就要回頭了,她笑道:“姐姐叫我山茶,那我就叫姐姐念靜姐姐了。”

  柳巽卻沒拒絕,反而低頭笑了起來,道:“荷花會上人多,你小心被撞了,小心有人偷你荷包。若不是我還有要事,就陪你逛完荷花會了。”

  蘭溪一笑,向她招招手,道:“姐姐走吧,我已經很大了,我會注意的。”柳巽這才放心,策馬遠去了。

  ……

  神宮之中,羽冰落一手拿針,一手持線,看準了針孔一刺既入,本還沾沾自喜,又看著靈人下針,看了不過一會,就喊了停,“你慢一些,從第二針開始我就看不清了。”

  靈人又故意放慢了速度,下一針,羽冰落跟一針,片刻之後,靈人繡出了一朵完美的梅花,而羽冰落,繡出一朵完美的多樣花。

  “落姐姐,我回來了!”羽冰落還來不及收起來,蘭溪已經推門而入,第一眼就看見她手上的兩塊繡布,她了然一笑,道:“我明白,是送給師父了嘛。”

  她湊過去拿起來看看,道:“好漂亮的梅花,落姐姐你太厲害了。”羽冰落滿頭黑線,道:“下麵那個才是我的。”

  蘭溪又看下麵那一個,立馬瞪大了雙眼,為難半晌,才道:“好漂亮的梅花瓣、桃花瓣、杏花瓣……”羽冰落先是有些氣,然後又泄了氣,道:“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挫敗,連繡花都不會。”

  蘭溪將繡布放好,趴到她身旁笑道:“落姐姐就這樣繡不就好了,反正師父收的是落姐姐的心意,又不是繡品。”

  羽冰落莫名被激發了鬥誌,道:“不行,我就不信了。還有我做不到的事情。”她看了一眼一邊抱著西瓜啃一邊對她點點頭,說著讓她努力的一類話,好不敷衍,她道:“你回來做什麽?”

  蘭溪道:“我給師父傳信,說我回來閉關,有師娘指導,讓他放寬心處理事務。”她說完看羽冰落臉色,見她絲毫沒有波動,鎮定無比,當真是聽慣了她口中的“師娘”稱呼。

  羽冰落向若沁道:“把頂樓收拾出來,那靈氣盛。”她拿過繡布,道:“別吃瓜了,待會傳膳,用了膳再閉關吧。”蘭溪一聽有飯食,立馬瞪圓了眼,羽冰落看到,又來了一句,“你師父的信比你先到了,我都看過了,也回了信,你跳舞的事我也跟他解釋了你化形前曾在凡間胡姬呆過一段時日,故而學會了胡舞。對了,他還跟我說了讓你少吃點。”

  蘭溪一臉失望,道:“待會我就閉關了,到時候我使個小法術,等出關後就會瘦下來了。”羽冰落也不太明白安祁旭為何不讓蘭溪吃這麽多,捏了捏蘭溪豐盈的臉蛋,笑道:“跟玥兒一樣,也挺好,捏著軟軟的。”

  蘭溪被揉搓地臉都變了形,還頻頻點頭,道:“就是,師父還說讓我別吃了,我覺得像玥姐姐一樣多好。”

  此時若沁道:“尊神,該傳膳了。”羽冰落點頭,而且道:“去請幻尊過來。”

  兩人又說起了話,羽冰落問道:“這是你第一次閉關吧?”蘭溪搖搖頭,道:“第二次,上一次在西極閉關了一會,所以我就瘦了一些。”

  羽冰落看了看她,稀奇地笑道:“是嗎,我怎麽沒看出來。”然後看著蘭溪一臉吃癟的樣子,又笑了起來。

  ……

  送了蘭溪去閉關,羽冰落帶著玥娑下樓,突然想起陵淇送的那串手串,又想到了安祁旭同她說的話,不由低聲一笑,跟玥娑說了句等一下,然後走進書房,拿了一個盒子出來。

  玥娑一打開,就看見珠串裏麵的水靈閃著光,一時喜歡,問道:“這是送給我的?”

  羽冰落按上次陵淇拿珠子給她看的樣子照樣做給玥娑看,見她看得入神,道:“這就是妖王進獻的寶貝,我看你戴著應該正好。”

  玥娑立馬戴上,果然正好,手串掛在手上絲毫不動,與羽冰落戴上相比,果然顯得她手腕如粉脂玉砌,豐盈婻然。玥娑笑道:“雖然是陵淇給姐姐的,但既然姐姐送給我,我也就收下了。”

  兩人繼續往前走,突然聽到玥娑“哎呀”一聲,她慌忙一的路不但彎繞,且路十分窄,今日玥娑穿的衣裙後有裙擺,且有長長披帛,此時還路過河邊,衣服完全沾泥帶水。

  羽冰落見了,立馬將她拉到裏麵,施法把她的衣服弄幹淨,道:“剛才下了一場雨,我派人把這路再修寬一些就好了。”

  玥娑四處望望,道:“我今天才發現,這歸羽閣確實有些小了,還都是水。”羽冰落沒察覺她語下之意,還笑道:“什麽今天才發現,你上次跑得太快差點掉河裏就說過了。”

  玥娑急得直跳腳,道:“姐姐!”她拉著羽冰落,終於說道:“我是說,姐姐身為尊神,不該再住這歸羽閣。”

  羽冰落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麽說,有些震驚,畢竟當初也是她在歀瑄宮哭了許久,才使得自己不好入住歀瑄宮,如今又這樣說,難免讓她懷疑。玥娑道:“是玥兒從前不對,隻想著父神母後,但姐姐如今成了尊神,玥兒不能不懂規矩。”

  一言一行,果然符合規矩,完全沒了當初任意妄為的模樣,羽冰落笑道:“玥兒這是跟誰學的?”

  玥娑答道:“跟書上學的,上麵說,皇為君、其下為臣,玥兒雖是你的妹妹,更是天下的幻尊,是您的臣子,玥兒不該這樣自私,外人會有怨言的。”

  羽冰落雖點頭,但細細一想,並沒同意她的提議,道:“現在動輒遷宮,外界不知要怎麽傳,等我找個合適的時機再遷吧。”玥娑笑著點頭,說了半天話,玥娑膳時跟蘭溪兩人又吃了不少,已然是困乏,同羽冰落告別,回月瑤居休息了。

  她一走,羽冰落再叫來若沁,道:“派人去問晴黛,玥兒的這些話是否是有人教?”若沁道:“尊神不相信幻尊的話?”

  羽冰落立馬轉回身,道:“自然不是,玥兒的話是對我好我自然明白,可這些話不像是她會說出來的,所以有些懷疑,你去辦便是了。”若沁稱是,立馬去召其他靈人去辦。

  待出去辦這件事的靈人回來時,羽冰落又繡了一片梅花瓣,同與第一片想比。可謂進益非常,針腳還算看得過去。

  靈人道:“晴黛回,今日幻尊說的這些話,是在前些日子都斟酌許久的,幻尊近日裏看了許多書,這些話都是從書中悟出來的。”

  羽冰落放下繡布,問道:“這些都是晴黛說的?”靈人點頭,道:“是,確是她說的。”

  若沁在一旁回道:“若尊神不放心,臣再去換一個神侍監視幻尊。”羽冰落道:“放心,怎麽不放心,她一家都是我的人,我還要怎麽放心。”

  她低頭看了一眼繡布,想到玥娑今日那番話,歎道:“玥兒是習文的好苗子,她悟性的確高。”片刻的失意之後,又慢慢紓解,道:“可有公務?”

  若沁道:“無往城來報,今日靈日分外烈,有幾州本就無河,故而懇請尊神下令讓水神降水。”羽冰落從書桌上拿起一幅卷軸,看到神界下一次降雨還有一段時間,如今還當是夏季,烈日曝曬,於生靈無益。

  她道:“傳旨給水神,凡間江南有洪,讓她從那裏調水,施法渡淨後化雨。”若沁便立馬出去將她的話擬旨,她則去換了一身常服,結果出來時就看見兩封信,一封是陵淇送來的,另一封

  是安祁旭送來的。

  她立馬打開陵淇的,看到上麵陵淇依舊請求神界出兵,言鶴族已然進到忍無可忍的地步。

  她素來厭惡這種篡位謀權的事,此時看陵淇這一封完全點到她這點上的信,卻沒動怒,靜靜放下,思索這其中的真實性,繼續翻下一封安祁旭的信。

  果然如她所想,妖界如今並沒有陵淇信上那麽誇張,且陵淇身為萬水之靈長,可謂至柔且剛,他一聲令下,不動鶴族,卻可斷了鶴族全部水源,若鶴族真有危及他魔君位置的事,他大可亦撕破臉皮,斷了水源,一戰即可。

  且上麵還寫了一些怎樣回答的建議,羽冰落一笑,又看到最下麵,笑得更加放肆了。

  最後一句寫著:“我現在沐休,若是有空,我帶你去凡間逛一逛。”

  羽冰落問道:“還有公務嗎?”靈人回道:“無。”羽冰落點點頭,傳了一隻青靈鳥過去,然後開始寫回陵淇的信,等到寫完遞給靈人,道:“送給妖王,小心行事,再去備一輛馬車,就說是蘭溪要出去。”

  靈人不解,卻聽羽冰落又吩咐靈人給她另換衣服,重新上妝打扮,又是不解,但聽到羽冰落又是一聲催促,隻好出去了。

  等若沁擬旨回來,聽了靈人與她說羽冰落在她不在時的一言一行,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推門進去,卻見羽冰落已換了一件藍錦銀帶長裙,一旁披帛她看了一眼,還是覺得披上麻煩,扔在一旁了。

  她坐在梳妝台上,翻翻妝奩盒子,問道:“我記得還有一對含虛玉的水藍百滴步搖,怎麽不見?”

  若沁道:“尊神大概是忘了,當初尊神知道那塊含虛玉給如今的青龍神君做簫後,就讓臣把那對步搖放到庫房了。”羽冰落一皺眉,想想還真是這樣,隻好尷尬地摸摸鼻頭,道:“去找出來,我要戴上。”

  過了一會,靈人拿回一個描金的檀木盒,羽冰落接過一打開,就看見兩支穗為水滴的水藍步搖,一見步搖,羽冰落就想到了安祁旭手中的寒亦,道:“快一些吧。”

  待梳妝完畢,她對若沁道:“若有什麽非要我處理不可的事情,就給我傳信,其他的,就說我在閉關,誰人不見,給幻尊處理。另外,如果溪兒出關我還沒回來,你就跟她說我用了她的樣貌出去見她師父,她自會明白的。”

  若沁點頭,看到一旁披帛,立馬拿過來道:“尊神忘了,這還有一個披帛呢。”還未等羽冰落說話,若沁率先給她披好了。

  羽冰落起先對這披帛十分抵觸,覺得十分麻煩,披上去之後看著果然哪裏都不對勁,問道:“這樣,會好看嗎?”若沁和其他靈人紛紛點頭,道:“尊神之姿。無人能敵。”羽冰落半信半疑,還是覺得披帛新奇,沒有摘掉。

  搖身一變,羽冰落立馬成了蘭溪的模樣,且掩了神息,便不可能有人能發覺了,她順利地出了歸羽閣。

  剛出歸羽閣,竟沒有一個人向她行禮,隻有幾個人看看她,又轉回去忙自己的事了。這是少見的可以真正放肆的一次,失去靈人在旁嘮叨禮儀,她更是樂得自在,半跑半跳的出了神宮。

  神華門口停了一輛宮製馬車,羽冰落剛才從桃花林過時折了一枝桃花,此時插在馬車上,她便進了車內,而按照若沁吩咐,駕車的則是靈人,這樣車內無論有什麽話,也不會傳出去了。

  安祁旭這邊快馬加鞭的回到神城,連府都沒回,直接去了神華門,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本就心中有數,又看見馬車上插著一枝桃花,同羽冰落跟她說的一樣,便是更加篤定了。他將馬停在馬廄裏,然後走到馬車旁邊,靈人並不攔他。

  他打開馬車門,卻看見“蘭溪”一臉笑意地看著他,他雖有些疑惑,卻依然進了馬車,反手關車門的一瞬間,“蘭溪”立馬變回了羽冰落。

  他的眼神也一瞬間由疑惑變成了驚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