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江潭為怨(二)
作者:繁弦複      更新:2020-05-16 19:55      字數:2126
  “許久未來這住,落了不少灰。”安祁旭施法點亮庭院的燈,屋子的灰塵也也被施法去除,林逸將潭泀放到屋裏睡下,出來便看見安祁旭安靜地站在月光之下,明輝撒了他一身,他上前去,問道:“潭泀什麽時候能醒?”

  安祁旭看他一臉擔憂,溫聲說道:“早把給他施的法解掉了,他隻是酒勁上來了,恐要睡一會了。”見林逸雙眼微紅,似有淚光,問道:“怎麽了?”

  林逸看看他,抬頭望向天道之方向,聲音低而啞,“他在夢中,一直在喊潭伯父和已故的伯母。”他似有些哽咽,鼻子吸了吸氣,“我知道你不會生氣,但我也要為他今日說的那話道歉,他也是過於壓抑了。”

  肩上突然被打了一下,他詫異地抬頭,卻見安祁旭淡笑著,像極了小時一塊偷喝潭泀家裏藏酒的樣子,“說什麽呢,他和你是兄弟,和我便不是朋友了?”

  他歎了口氣,說道:“我隻是在想,如果那次在寥音船上喝酒,我並沒有認為他的那些事應當自己解決,是不是會好一些。”

  兩人相視,其中情緒悵然,或是為屋內人而悲,又或是為己之無力而悲。忽然屋內一聲“我不是!”震破雲霄,淒厲之聲更勝杜鵑啼血。

  林逸連忙跑到屋內,安祁旭也緊跟其後。屋內隻有一盞燈,昏昏暗暗、冷冷清清,潭泀是被驚醒的,坐在床上喘著粗氣,淚已經順著臉頰往下流,他看見門被打開,站著安祁旭與林逸,身後是他不敢奢求的光芒,他突然泣不成聲,“阿逸。”

  杜鵑啼血之時,旁邊又怎麽沒有看者流淚。林逸也跟著一塊落淚,安祁旭眼眶也濕潤了。林逸快步走到他床邊,摟住他,拍著他的背,他曾經想過,等找到潭泀,一定要拽著他,問他為什麽要跑,有什麽事為什麽不能來找自己,可如今一見他,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他盡全力去安慰潭泀:“怎麽了,你別哭。你跟我說,我幫你想辦法。”

  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潭泀緊緊摟住林逸,哭聲哽咽道:“我不是我娘,我不是我娘!”他一直搖頭,極力去否定一件事情,“我是潭泀啊,我不單單是我娘的兒子,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這句話狠狠地刺痛安祁旭早已丟棄的記憶,他曾在多少張紙上寫過多少遍的五個字:我是安祁旭。他試了試眼角,一雙眼隻盯住潭泀,“若你做的夠好,你也許就能說你是潭泀了。”

  林逸察覺到懷中的人好像安靜下來了,本以為是安祁旭說的話起了作用,誰知下一瞬,潭泀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對著安祁旭冷笑道:“那是我的父親和舅舅,是我娘的夫君和親弟弟,不是神界的百姓,不是在意你功績、名聲的那些跟你沒關係的人。”

  “我的父親,不在意我的想法,他把我困在身邊,阿逸你知道嗎?”他緊緊拉住林逸,“他要困住我,他不讓我參加舉賢試,他怕我出差錯,他要我一輩子都呆在他身邊。”

  一陣狂風吹進,屋內頓時昏暗地不知天與地,安祁旭聽到潭泀在說:“能把屋子弄亮嗎?”安祁旭從寒亦中取出一個夜明珠,照亮了整個屋子,潭泀的模樣在他眼中分明了,哪怕哭得通紅,他的一雙眼,也能讓人沉醉其中。

  “伯父或許隻是害怕你出事了,要不我去找我爹去勸勸他。”林逸安慰他,可安祁旭卻覺得事情並不會這麽簡單,結果潭泀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他的疑慮:

  “你不知道,他上次喝醉酒,抱著我,叫我……叫我……”潭泀右手狠狠地捶著床架,手都破了他都感覺不到,林逸隻能抱住他不讓他亂動,已顧不上那隻手了。

  安祁旭上前攥住,隻聽潭泀仿佛要把這輩子的淚水哭出,牙也咬得緊緊的:“他叫我,阿妤,他說,他好想我。”他猛地把手抽回,掙開林逸的懷抱,走下床,“我的父親,對著我叫我娘親的名字。”

  他再一回頭,像是再看安祁旭與林逸,又像是望向一片虛無,“那我呢,我呢!我就不是一個人了嗎?”

  他跪在地上,用那隻帶血的手,狠狠地打在臉上,血跡和紅印落在臉上,眼睛卻依舊美豔動人,像是嵌在臉上的明珠,美則美矣,自帶的一股生氣卻不屬於潭泀。兩人想要過去扶他,卻被他一喝:“你們別過來。”

  “我第一次恨我長了長了這樣的一雙眼睛。”又是一個巴掌落下,安祁旭看著心驚,卻不敢貿然行事,生怕適得其反。“她為什麽要生下我,她如果當時她沒有執意生下我,或許那些人會有辦法救她的,哪怕救不了,我與她一起死,那該多好。”

  又是一聲怒吼:“她生下我,為什麽把她的眼睛給了我,為什麽要留一樣東西放在我身上,為什麽要讓所有人見到我都會緬懷她,讚歎她的剛烈。”

  聲音漸漸弱下來,淚順著帶血的臉頰流下,隻餘下駭人的心疼。“她知不知道,她的兒子,現在生不如死。”

  “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待我的,沒有一個人。”

  “我帶你走。”這聲音對潭泀來說太過熟悉,他苦笑,低聲說道:“阿逸,你走吧,伯父伯母會擔心的。”

  林逸沒有聽他的,反而上前抓住他的手,聲音溫柔又堅定:“我的兄弟,是潭泀,隻是那個潭泀,我與他小時相識相知,一塊偷喝各大世家的酒,他常說我太超然,說祁旭太老成,所以我們都說你最為滑頭,可以跟孟堯淵共稱紈絝。”

  “你忘了嗎,我們是總不記路的,又一次出去玩,忘了回家的路,又不敢傳信給家裏人,還是祁旭來找我們的。”

  聽到這裏,兩人都想起了往事種種,潭泀又哭又笑,“祁旭當時才到我們下巴呢,他來救我們,更加丟人了。”

  林逸眼睛帶著值得被人信任的光芒,毅然說道:“你隻要相信我,那,萬時千日,死生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