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情之一字,最為蠱惑
作者:繁弦複      更新:2020-05-16 19:55      字數:3183
  青華宮歸羽閣一直亮著,不一會又傳出一大摞紙被摔到地上的聲。

  桌上的茶又涼一杯,羽冰落也不肯喝一口,哪怕那事已過去一段時間,她還是壓不住自己的怒氣,入了夜更是睡不著了。拿著投身契一個一個地看,依舊壓不住心中怒氣。

  若沁將投身契拾起來,放回箱子,跪在羽冰落身邊道:“尊神何必如此動怒,既已作出對策,想必以後也不會有這些事了?”

  說到對策一事,羽冰落便想到江奕:“話傳過去了?”她靠著椅背,的確是不再看投身契了,聽若沁匯報情況。

  “是,江公子說定不會負尊神所望。”羽冰落點點頭,想著已在私下與伏獄司規劃好的事情,才漸漸安心。

  “孟氏,如今愈發不堪了。”想起孟磐的世事不問,孟堯淵的力不從心,再有暗中查到的白氏作為,漸漸把這些跟以前的柳氏重合在一起。她最厭惡,那等不知尊卑、賊膽包天之徒,恨不得立馬除掉才行。

  卻又與孟氏牽連甚廣,連她都不敢確定,這其中到底有沒有孟磐的手筆。她歎口氣,不過好在,那孟堯淵卻是個可以抬舉的,她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除掉那根深刺。

  若是不能,有的是人可以當島主。六大氏族之一又如何,犯了錯,難道就就不用受罰了?

  突然看到新送來的書中有一本《花馬集》,她想起這是安祁旭所寫,她伸手去拿。

  那書放在最那邊。她身子往前探探才夠到的。

  打開一看,便有一句“戾風欲摧千牆柳,葉泣聲聲萬戶觀”尤其亮眼。

  她突然有種與他已相識多年,她所做之事他都知曉、都明白似的。她心中無比暢快,她欣賞這樣的聰明人。

  她也沒有生出一股自己被人看透的慌張,反而很開心,嘴上兀自念著:“安祁旭,當真不愧文安之名。”

  “若沁。”她眼依舊是看向書的,卻又像在透過書看另一人。“明天等青龍神君來了告訴他,神君府還未修,讓他去監工,不必上早議。後日任禮,命他準備著。”

  若沁應下,她又說道:“那枝玉蘭你定要照看好,莫出了什麽差池。”

  她想到藺意親自偷偷跑來把這聚魂之物交於她時,千叮嚀萬囑咐,生怕她有一點照看不好,哪裏能見從前大將軍之威風。

  這便是她看過的許許多多的情愛之事,“就像蠱一樣,實在稀罕。難怪有人避之如避蛇蠍,有人卻萬分盼望。”

  她早就看開了,也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尊神血脈必須有續,她也隻能在那些不是氏族中人裏挑,無論以後怎樣,她也不是多麽在意。

  她拿著《花馬集》看,漸漸地有了困意,意識褪去時,腦中是剛才的許許多多詩。她是高興的,她也總算能看進去那些東西了。雖依然覺得晦澀難懂,也不明白為何要如此寫花。

  再想想她從前看的各類戰書,現在能把這些看進去已經不錯了。

  ……

  子時中,安、林二人各領一人,送其歸家。安祁旭傳信給巧青,讓她去大榕村等他倆。

  他上島,巧青就在那裏,四處張望,見到他立馬跑過來,扶著孟堯淵。他看向她,她沉默不語,絲毫不問孟堯淵為何喝這麽多酒,定是知道些什麽。他又看到她肩頭及發上,都是露珠,麵容憔悴,便知道了:她這是等了孟堯淵一夜。

  兩人都不言語,扶著孟堯淵到他大榕村內的宅子內睡下。巧青拉著他出來,說道:“多謝神君送城主回來。”安祁旭看向她,這些天,她倒像是變了一個人,衣著素色,彩簪已棄,那份張揚已失去。

  她說話也不帶上含媚的尾音了:“讓他出去發泄一番也好,待會回府,他又要麵對那些醃臢之人了。”

  安祁旭明白,這次出的事,比以往更嚴重了。連巧青都被逼得不像一隻狐狸了。

  “你也辛苦,堯淵當上島主後,你也免不了受人非議吧。”他眼中一絲憐憫閃過,“島中之事雜亂,人際關係錯綜複雜,遠不如你原來的山間丘林自在。”

  巧青看向自己身上老氣橫秋的衣服,釋然笑道:“皮毛固然豔麗,但到底太打眼了些。山間固然自在,可陪在阿淵身邊,才是我一生之幸。今我此幸,萬苦皆不苦。”

  她話剛說完,就發現自己把“阿淵”這等親密之稱說出來了,

  雖後悔,但她知道安祁旭定能察覺到的,便也不覺得有什麽了,平淡地看向他,一派大大方方。

  且不說這稱呼之事,就是她說的這些話,哪怕安祁旭身為男子也該聽出來了。沉默良久,開口道:“堯淵遇你,亦他之幸。”

  屋內傳出聲音是孟堯淵在喊巧青,他知道自己不好再待下去了,“那我先走了,你與堯淵說一聲,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傳信給我。”他扭頭看向屋內,巧青走進去,聽到她寬解孟堯淵。終是一聲旁觀者的笑歎,離去。

  ……

  他回到神城,得知百蕭去了凡間,他就又轉到岫驥府裏。

  岫驥正抱著小兒子喬奚在堂內四處轉悠,喬奚是前日生出,安祁旭是第二次見,第一次是搜查岫驥府時見到,因要避嫌,他連岫驥都沒說幾句話,更是沒來得及抱抱這個小師侄。

  按官製,青龍神君比執劍大祭司低半級,卻實實在在比昭元將軍高了一整級。隻不過在私下,他不願受岫驥的禮,岫驥自己也不在意這些,還是跟平常一樣:“你來了,快來看看你小師侄。”

  安祁旭這一路奔波,身上酒氣已散,為了保險他又喝了一口茶,才敢去看喬奚。這孩子有精神得很,且不懼生人,一見他就伸手摸他,令人歡喜。

  跟岫驥學了如何抱孩子,安祁旭才敢小心翼翼地把喬奚抱在懷裏,逗了一會又問岫驥:“師嫂呢?”

  岫驥說道:“睡下了,偏這小磨精極有精神,怕他吵到你師嫂才抱他出來逛逛的。”

  安祁旭聽這一個二個說話都是這般,頭皮發麻,連忙轉移話題:“今日搜查之事,不知是誰引起的?”他聲音壓到最低,懷中的孩子已經被抱走了。

  岫驥屏退侍從,說道:“尊神不知哪裏得了幾張投身契,立馬發了大怒,將我們大罵了一通。”他越想越氣,低吼道:“那群不尊神律的混賬,也怪不得尊神動怒。”

  安祁旭點頭,想到今日搜查時齊家、蘭家等人的慌張,不禁冷笑:“現在隻是搜個投身契,沒有翻別的東西,若是來日再有一次徹搜,恐怕是……”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岫驥,眼中輕蔑之意不下。

  岫驥被他說的一愣,隨即歎道:“尊神這般鐵手腕,也有人知法犯法,看來真是向惡容易,改善難啊!”

  安祁旭看向窗外的夜光,道:“一切都會好的,我可以看出,尊神可以治理好神界的。”

  岫驥一愣,安祁旭才見了羽冰落幾次?就這般斷定。他當初為什麽就沒有看出來呢,還因為說了當時還是大公主的羽冰落單純,被師傅罰抄三十遍《戰冊》,不過很快把這拋下,問安祁旭:“如何看出?”

  安祁旭突然生了一股私心,不想把羽冰落問他的那些話說出來,隻笑著看向岫驥:“這些事情,隻可意會不可言談,還要師兄自己悟才行。”

  他的笑帶著孩子氣,岫驥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嘲道:“是是是,下官哪比得上神君博學。”我作狀要走,“幹脆啊,把我這府邸送給神君當別院,神君教我識字如何?”

  安祁旭笑意更甚,拉住岫驥:“好了惡,師兄也不小了,怎麽還這麽孩子氣。”岫驥不更加不樂意了,嘴裏“不敢、不敢”個不停,安祁旭隻好連連賠罪:“是小生的錯,擾了將軍心情,將軍寬宏大量,饒了我吧。”

  岫驥好不容易找了台階下,誰知他又加了一句:“師兄總說師姐在咱們麵前嬌縱不像樣,其實啊,師兄跟師姐一樣……”特地停頓了一下,安祁旭才說道:“師兄自己悟吧。”

  岫驥更加氣,指著他一直說“你、你、你”卻始終說不出下句。看他這樣子,安祁旭笑得更歡,心中晃過一個想法:父親該是怎樣一個慈愛隨和之人,教的兩個徒兒都這般……有趣。

  ……

  安祁旭正與岫驥喝著茶,一侍從來回報,說有靈人到臨。

  這時靈人來,定是有什麽事安排,兩人不敢耽誤,連忙請他進來,靈人過來開門見山地說道:“尊神說青龍神君今日不必去早議,神君府尚未修整,命神君去監工。”

  安祁旭應下,送靈人至門口方回。

  夜裏的明月高掛,周圍一絲雲霧都無,若是凡間夜間如此,明日必為大晴之天。

  安祁旭的身影印在青石板上,如鬆如柏。他算算日子,回神界已有數十天了,聽林逸說,凡間皇帝友換了一個。

  他低聲笑了,說道:“換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