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隻一島,心機頗多
作者:繁弦複      更新:2020-05-16 19:55      字數:3874
  城中街市華燈閃爍,行人繁盛,吵嚷之畫麵與馬車內一片寂靜大不相符。

  車內坐著兩人,正是孟母白茵和剛才那個侍女。

  那侍女亦梳著婦人頭發,見主子一副愁容,偏她亦是白族人,隻好委婉些勸她:“夫人何必拒絕族長夫人呢,不說別的,族裏的姑娘們也實在不錯,許給咱們公子不是正好。”

  白茵瞧瞧她,揉揉生疼的太陽穴,“莫娘,這事我後來想了想,實在是不妥,當初是我沒有考慮總全,加上堯淵那樣說話,我一時氣憤才回……你想想,堯淵剛接任島主位,白族就塞個女孩過去,別人自然不傻,這其中道理一想便知。”

  這個名喚莫娘的跪到她腳旁,輕輕錘著她的腿,“對外咱們可以說是從小就有婚約,隻是當初公子一心立業,無心娶妻。如今當了神領,自然是要完婚的。”

  白茵看她,長歎口氣,“若是從小就有婚約,堯淵和瀾兒會不知道?就算他倆好收拾,堯淵的那幾個小友,可不是好糊弄的。”這下莫娘立馬警醒,明白白茵說的是誰了。

  “那安祁旭心思的確縝密,說話滴水不漏,若與他打機鋒,他還能將機鋒轉還回來。”莫娘點頭稱是,她雖未與安祁旭說過話,可若白茵都這樣說了,那是萬不會差的。“說來也是,少爺如今不過四萬歲,孟島主便把衣缽傳下,未免有些太早了。”

  白茵冷笑,眼神一番淩厲:“他不過是不想讓我猜出他想做什麽了,他的心思,我還會不知道,聽說他有意遊曆凡間,我自然不會跟去的,倒是他就真實現‘獨身一人逍遙遊‘了。”

  想到自家夫君,她臉更加黑了。想當初,他們也是好過一陣子的,可現在隻剩下互相算計的,他以為她看不出他的心思,這可就錯了主意了。

  “莫娘,你要清楚,這島主府,這整個島,以後都是堯淵做主了。我是他親母,隻要咱們不犯錯,他是決計不敢忤逆我的。至於聯姻的事,再過段時間吧。”且孟堯淵現在是絕不肯娶白族女的,她倒不如順著他,反正,不急。

  ……

  ……

  白茵在白族說話本就累了,回來便簡單梳洗一番睡下了,又被叫醒。

  原來是安祁旭來陪孟堯淵,她出去看時,孟堯淵正帶著安祁旭往他院子裏走,她囑咐侍女過去聽候差遣,又回去睡下不提其他事。

  安祁旭為何來的如此快甚至也不醒醒酒,皆因那張紙條。他上船後,趁無人發現,打開那張紙條,上麵僅有六字,卻讓他吃驚不已:

  白氏不仁不義。

  他立馬想起,母族不仁不義這等事上發生過的,同時也明白,孟堯淵為何會變成現在模樣。

  他打起精神應付完賓客,待客散盡,他立馬吃了醒酒丹禦風過來。

  回到院中,孟堯淵叫巧青回去睡,隨後帶著安祁旭回了自己的房裏,安祁旭這邊剛坐下,就聽他一番數落:“我有沒什麽大事,你這樣不顧自己身體趕來,如何使得。”

  安祁旭拉他在身旁,低聲說:“放心不下,反正我沒有別的事。”

  孟堯淵看著他,心中所有委屈突生,又明白這府裏絕不是說這事之地,外麵還有白茵的侍女候守,故裝模作樣地大聲說道:

  “明日我任職,恐怕再也沒有肆意策馬的機會了。走,咱們出去。”

  安祁旭懂他的意思,配合他說道:“可伯父伯母那裏……”孟堯淵拉著他往外走,遞給侍女小廝一人一錠銀子,包括白茵派來的,讓他們為自己保密。然後帶著安祁旭禦風出了島主府。

  兩人直飛至大榕村,安祁旭也徹底酒醒了。“怎麽,你院裏的侍從也是白族的眼線。”孟堯淵點頭,安祁旭又問這萬年發生了何事。

  孟堯淵一一道來:

  且說孟堯淵隨父理事之後,下定決心要對百姓盡心做事。他也知道自己在島中口碑不好,並不急於讓百姓立馬對他改觀。

  可他盡心竭力七千年,島內口碑愈發下降,仿佛出了任何事都是他之過。他但凡對院裏侍從抱怨一句,不過凡時半日,整島都傳的沸沸揚揚。

  巧青為他不平,暗中聯合靈植,才查出是白氏暗中搗鬼。“府內靈植哪有通人性的,巧青渡了三成精血給一棵金桂,才打聽到的。”

  安祁旭一麵敬佩巧青這番作為,一麵又想起還有一人:“那你母親?”提到他母親孟堯淵更加頹廢,“我娘那番心思,怎會不知,她大抵也是覺得兩麵都不好幫,才撒手不管的吧。”

  說到情急之處,他狠狠地捶樹,樹上葉子刷刷落下,幸虧安祁旭施法驅走,才不至於落到他倆身上。“那群不仁不義狂妄之徒,他們想作甚,把我拉下馬他們當島主不成?”他怒的臉通紅,安祁旭在一旁開解:

  “孟氏曆代做整島之主,這是上古尊神定下來的規矩,尊神恐怕也最厭謀權篡位之徒。先下最要緊的,是你要把這局麵挽回,若失了民心,才是真完了。”

  孟堯淵看著他,覺得他為什麽什麽都能作好,神界中也是頗有賢名的。孟堯淵慶幸,自己能有這樣一個朋友。他慢慢靠在樹上,“多虧有你。”

  安祁旭拉著他不讓他靠在樹上,他不解,問安祁旭做什麽。“既要得民心,便要察民意。我先下夜市依舊人聲鼎沸,咱們去那裏聽聽八方眾生。”

  逛了一圈夜市,孟堯淵臉黑十分。他明日任職,百姓多有談論,實屬正常,可大抵都是說他頑劣、昏庸,不堪中用。

  越聽越氣,他何時命人尋絕妙歌姬了,明明是白氏硬

  要塞過來,他隻好接受而已,他連那歌姬的麵都沒見過。

  安祁旭語重心長地教導他:“你看到了,白氏做了一場戲,你也該做一場,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們人多,謠言易傳,你該一個個的破開這些傳言,最好把這些髒水潑回去。”

  “我知道你不是個愚孝的人,可我還是要囑咐你,你母親那裏萬不可透氣,你孝順她沒錯,但你要記住,黎氏興衰才是你身上重擔。”

  孟堯淵雖記得清楚,也大抵明白其中道理,可隻有他切身經曆過、見過這大場麵,才能明白何為治人之道。

  ……

  ……

  無論前日如何頹廢,到了第二日任禮,孟堯淵依然一副欣喜模樣。

  孟磐在一旁為他講些要注意的事情。

  寅時前,賓客陸續而至,他的島主長路,正式開場。他第三次取出袖子裏的紙條,這是安祁旭留下的,此時他已不能陪在自己身邊了,留下這張紙條助他:

  莫露自情,半聽他語,不怒而威,切記切記。

  孟堯淵接官印、聽靈首傳授職法旨,前往神宮謝恩等事皆是非神領不可觀的,直到他從神城返回,站在百姓麵前用官腔說著自己會把一切心思投入百姓身上的時候,看見了安祁旭及神育堂的那些人,他們都相信他。

  招待慶賀神領時,他剛從托盤上拿起酒杯,就見托盤上寫著“做的很好”四個大字,他笑意更甚。

  ……

  ……

  ……

  接下來是孟堯淵小傳:

  我名堯淵,乃神界六大族孟氏一族。我自小就想改掉這個名字,我一直以為“淵”這一個字,是爹娘想讓我當一個學識淵博之人,可我沒遇到祁旭之前是個最厭惡詩書之人,對這字不屑。

  我整日帶著瀾兒到處廝混,若是爹爹責罵,我們就躲在外祖家,我外祖是白氏一族,也是聖靈島上有名的一族了。我輩分大,白族裏都是我的小輩,按照他們的話說,他們應該孝敬我,我犯了錯,也都是找他們解決。

  這日,我又打碎了尊神賜給爹爹的青玉鎮紙,因為我不喜歡這上麵的兩個句子,什麽“識淵朝極襄,功宸萬代光”,他見到這個淵字就煩,舅舅也曾說過:不喜歡的東西就該毀掉。

  爹爹逼著我和瀾兒去了神育堂,我以為我隻是換了一個地方肆玩,可我結識了他那個在神界裏名聲更我一樣大,但又截然不同的人:安祁旭。

  以後很久的每一天,我都在慶幸,我認識了祁旭。

  第一次見他,是考核之時,這個“神界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虛傳,模樣、性情、法力、文采皆是一等一,他本該討厭這樣一個人才對,可他卻不知覺地想要靠近他。

  我從他身上學到了許多,無論是詩詞歌賦還是為人處世,他都是無可挑剔的一個人,我漸漸明白一些道理:

  原來哪怕再不喜歡的東西也不可以肆意摧毀的、原來做事不應該事事都想著自己的、原來說話要說七留三分的……原來自己一直以來都是錯的。

  ……

  畢學後,我回去幫著爹爹做事情,哪時白氏很開心,我以為是因為我回來了他們開心,直到最後我才明白:我把自己想的太幸運了,我並沒有這麽好的母族。

  “聽說明日孟大公子要巡視各個商鋪,你們可要小心呀!”

  “對對對,我這前幾日剛搜尋的古畫,都有人定過了,要趕快藏起來。三貴,把那副李微萬的畫掛到最顯眼的地方。唉,破財消災嘛。”

  “什麽,今天福官不唱了?”

  “那可不,這孟大公子聽說福官學了新戲,今天天沒亮就把人帶走了。”

  “真真是紈絝無能之徒,以後這島可有苦吃咯!”

  ……

  我回島後,是一心為民啊,可我做的事,為什麽不被百姓認可呢?我一開始不在意,可一而再再而三,他們為什麽總是誤解我。

  我終於忍不住了,在我自己的院裏,對著巧青抱怨了幾句。結果不過凡時一日,島中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連我摔了三個茶盞都描述的淋漓盡致。

  嗬。

  繞是我傻,也知道其中關竅了。可一麵有嫌自己沒用,沒有辦法查出是誰。

  夜裏,我依然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巧青也不知道去哪裏了。

  突然窗戶被風吹開,化為原形的巧青直接飛到我麵前,變為人身,臉色十分蒼白。我剛想問,她遞上一張帕子,上麵是用草汁寫的字:少爺院中侍從,大半為白族之眼線,今日之事,也是他們報信。

  我突然愣在那裏,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可過去林林總總的事情,又讓我不得不相信這是事實。我問巧青她如何知道的,她實說了:她用了三成精血!

  看她臉色蒼白,我突然心中一股絞痛,抱住了她。她看不到我眼角的淚,隻一個勁地說:“無論他們如何,巧青一定會陪在少爺身邊的。”

  我的前半輩子,最幸運的就是遇見了祁旭和巧青,是他們幫我最多,是他們待我最好。

  我也漸漸明白,我的這個“淵”,是父親要我離深淵遠一些,可是沒用了,我已經進去了。

  我可是孟小爺,我不會服輸的,再深的淵,總能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