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起來了，大年初一，各家各戶都在放著鞭炮，處處都顯得喜氣洋洋。

  趙光明家也不例外，一陣劈裏啪啦後，三人臉上都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接著吃過早飯，趙光明和阿爸就出門去他二舅家拜年。

  阿媽有些事，便沒跟著去。

  父子倆帶上紅包，還有一些禮物，就坐上了阿爸的摩托車，到了二舅家。

  將車停在門口，見著門沒關，就拿著東西直接走了進去。

  二舅家不比趙光明家還是老式的房屋，早些年的就修建起了六層樓的房子，無論是瓷磚還是地板，都是配備最好的。

  聽說這棟房子前前後後花了好幾百萬。

  好幾百萬對於趙光明一家來說是什麽概念呢？

  趙光明的父母都是建築工人，兩人一年下來也就四五萬，相當於兩人不吃不喝地打一百年的工。

  當然，若是以這種工資，省吃儉用個幾年，還是可以將自己住的房子建成二層樓的小樓的。

  可是，為了還債，夫妻倆省吃儉用一年，到最後手上也是半點餘錢都沒有了。

  算了，不提這個。

  進了屋，二舅他老婆正在那裏洗碗，一聽聲音就知道是那個欠他們錢的親戚。

  隨口應了聲。

  又聽見還有一道年輕的聲音。

  回頭一看，左嘴角揚起。

  “喲嗬，這不是大明星趙光明嘛，怎麽今年不在外邊拍那大片去了。”

  聽聞這個，趙光明先是一陣錯愕。

  他知道他們家欠二舅家錢，因此對方總是有些瞧不起人。

  但四年前說話也不會這麽過分。

  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阿爸倒是對這種語氣不太驚訝了，自從趙光明他二舅的兒子在外邊事業有為以後，對方這家子就跟變了個人似的，說話一次比一次難聽。

  不過聽見對方說自己的兒子，臉色也是不怎麽好看。

  沒理對方，兩人往裏邊走去。

  客廳裏正在喝茶的二舅，聽見外邊的聲音，伸直了脖子看過來。

  見著是這對父子開聲道。

  “三田光明，把鞋脫了，當初這地板可花了我好幾萬呢，可別讓你們給踩髒了，踩壞了。”

  趙三田脫掉鞋子，勉強揚起笑容祝賀道。

  “他二舅，新年快樂哈。”

  趙光明跟在後邊，一言不發。

  “快樂快樂，我當然快樂了。”

  “他二舅，一點心意。”

  趙三田將手裏的東西遞了過去，他二舅順勢接了過來，拆開袋茶聞了聞，皺了皺眉道。

  “三田，你別是讓人給騙了吧，這茶味道聞著不對啊！”

  “怎麽會呢？這茶花了好幾百呢。”

  聽到這，他二舅笑了笑，一邊將茶給封了起來，一邊冷笑道。

  “這好幾百塊的茶能叫茶嗎？看見我喝的這茶沒有，我兒子買的，才兩斤就花了好幾萬，你聞聞？

  算了你也沒聞過這麽高檔的茶，還是別把我這茶給弄髒了。”

  趙三田沒接話，勉強笑著，笑容又慢慢消失。

  趙光明站在旁邊，拳頭緊了緊。

  “對了光明啊，在外邊拍戲拍得怎麽樣了？你武哥的公司可不小，聽說還欠一個守倉庫的，要不你去試試？

  看見二舅腳下這鞋沒有，一萬塊一雙呢，你在那裏幹幾個月，應該就能買一雙了。

  這鞋底還真軟啊，哈哈。”

  他在地上使勁跺了跺，聲音極響，與他那毫不掩飾的嘲笑交雜在一起，刺耳至極。

  趙三田待不下去了，冷冰冰道。

  “你姐還在家裏待著呢，我們先回去了。”

  趙光明跟著阿爸後邊，連說句話都沒有。

  套上鞋子就往外走，旁邊二舅他老婆見此陰陽怪氣道。

  “欠的錢可別想賴賬，別以為有點關係就想著套近乎，告訴你們，沒門。”

  趙三田的身子頓了頓，隨後的步伐加快了許多。

  趙光明當時滿腦子隻有一個字。

  “窮！”

  回去的路上，父子倆都沒開口說話。

  回到家以後，笑嗬嗬的阿媽見父子倆的情緒都不對，自覺地將嘴給閉上了。

  阿爸坐在椅子上，拿出那包今天特意買的十五塊錢的好煙，一支支地吸了起來。

  趙光明坐在門檻上，撲騰的心隨著外邊飛揚的大雪一樣，冰冷至極。

  不知道抽了多少根煙，就在母親快要看不下去的時候，趙三田轉過身了說道。

  “光明，你坐過來，我們談談。”

  聲音不隻是低沉，更多的是沙啞。

  趙光明起身，他知道昨晚沒說的話現在終於要說了。

  他知道自己在這演戲這方麵可能走不出一條路來，可他就是還有點不甘心！

  阿爸沉默一會，終於開口。

  “光……”

  第一個字剛出口，就有些哽咽了。

  他連忙閉嘴，強忍著眼淚，深呼吸了好幾次，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平靜的聲音說道。

  “光明，爸希望你回來這邊打工。”

  “爸知道自己對不起你，當年好賭，欠下了一屁股債，害得你高中沒上完就出去外邊打工了。”

  “爸知道外邊苦，知道這些年你過得不容易，所以四年前你打工回來說你不想打工了，想去當演員，爸那個時候沒敢攔你。”

  “可今年……今年爸已經六十了，幹不了多久的活了。”

  “爸向你保證，在死之前爸一定會把欠的錢還回去。”

  “可爸沒本事，除了一套你阿爺建的房子，爸沒什麽東西可以留給你。”

  “你今年也二十七了，如果還在外邊，再不成家立業，爸是真的擔心爸死後你該怎麽辦啊？”

  趙三田說到最後已經熱淚直流了，整個人看上去蒼老許多。

  趙光明低著頭，沒敢與自己的父親直視。

  內心在回來與不回來之間左右搖擺。

  他其實跟傾向於回來，可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當演員是他從小的夢想，他甚至去了外邊當了整整四年的群演。

  有多少次他都害怕自己一不小心死了，自己的父母都不知道。

  現在，突然要叫他放棄，你叫他怎麽能夠甘心啊！

  他一直沒回話，許久旁邊的趙三田才開口說道。

  “去看看你阿爺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