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賀文東失明後，許諾還沒見過他。

  在她腦海裏，賀文東的眼睛一直是深邃明亮的。

  當他轉過身的刹那，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雙黯淡無光的眼睛上，說不出是怎樣的一種感覺縈繞心間。

  曾經，他是多麽傲嬌陽光的一個男人，現在就如同一顆隕落的星星，黯然神傷。

  許諾沒有停止腳步，賀文東側著耳朵越發的激動。

  “是……諾諾嗎？”賀文東抻著胳膊胡亂的摸索著，“我相信我的耳朵，一定是你。”

  許諾一怔，被他的話瞬間打動，要有多細心，才能分辨出一個人的腳步聲。

  原來，自己在他的世界裏，也曾是唯一。

  許諾看著那個消瘦的人，急切地朝她走來，眼前氤氳一片水霧。

  “諾諾，是你，一定是你，你應我一聲，好不好！”賀文東的聲音有些哽咽，生怕那人不是心心念念的摯愛。

  許諾終於忍不住，伸開雙臂奔向他。

  賀文東看不見沒有準備，差點沒被她撲倒，踉蹌著朝後退了幾步，下意識的愣了一下，旋即收回胳膊抱緊了懷裏的女人，呼吸急促久久不語。

  人來人往的走廊裏，兩個彼此牽掛的人緊緊擁抱著，互相安慰鼓勵。

  “回來就好，免得大家擔心。”許諾抹了把眼淚，溫和的聲音像春天裏剛剛綻放的一朵小花，平靜又熟悉。

  賀文東乖順地點了點頭，“你的腿沒事了，跑那麽快？”

  “還好吧！”她說著，慢慢鬆開賀文東，笑了，“帶我去看看奶奶，她怎麽樣了？”

  “應該醒了，昏迷了一整夜。”賀文東數著步子，牽著那隻熟悉柔軟的小手，走進了病房。

  此時，病房裏隻有李婉茹，見到許諾以為看錯了，驚訝不已，“天呐，你怎麽來了，你的腿？”

  “已經不礙事了，奶奶好點了嗎？”許諾笑著，溫婉賢淑。

  李婉茹看著病床上麵容枯槁的老人，難過得搖了搖頭，“已經開始準備後事了。”

  聽到這樣的話，認誰都會很難過，許諾一下就笑不出來了，走到老人身邊，淚水肆意而出。

  發自真心的淚水，才會洶湧澎湃無法停止。

  賀文東最見不得許諾掉眼淚，在一旁不停安慰。

  或許是誠感人心，老太太聽到哭聲竟然又睜開了眼睛，含糊不清的叫出了許諾的名字。

  許諾連忙上前，握住那雙冷冷的手，“奶奶，諾諾來看你了，你要快點好起來。”

  老太太扯了扯嘴角笑了，伸手去拉賀文東的手。

  由於他眼睛看不到，李婉茹知道她什麽意思，忙拉著兒子的手放到了老太太手裏。

  那雙手骨瘦如柴，冷如冰塊，賀文東怔了一下，心情越發的不好了。

  老太太吃力的握著兩隻手，將他們重疊在一起，“早點結婚吧！”

  盡管她的聲音極其微弱，在場的三個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許諾沒想到老人家在彌留之際還在惦記著孫子的婚事，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奶奶，等我把眼睛治好了，就結婚，您放心吧！”盡管看不見許諾的表情，賀文東依然猜得出她的窘迫。

  “好！”賀奶奶滿意地點了點頭，“早點要個孩子。”

  就在這時，賀梓嵐拿著早餐從外麵走了進來，見到許諾站在老娘的床邊，而且還牽著兒子的手，火氣頓時竄到了胸口，一把扯過許諾的胳膊，嚇得她目瞪口呆，賀文東差點沒摔倒，被許諾一把扶住了。

  “你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

  聽到父親憤怒的聲音，賀文東才知道發生了什麽，用身體拚命護住許諾，“你失態了。”

  賀梓嵐冷冷一笑，指著病床上病入膏肓不久人世的母親，怒不可遏，“這都是拜你所賜，好好的一個人說病就病了，”賀梓嵐又看向賀文東，“還有他，要不是你鬧分手，這雙眼睛能瞎嗎！”

  天呐！

  賀梓嵐還真會說話，竟然把這一切的罪過都推到了她的身上，許諾簡直是忍無可忍。

  但她不是賀梓嵐，部分場合亂發脾氣，強壓著心中的怒火沒有出聲。

  “哥，你幹什麽，許諾過來看老太太是一片好心，怎麽能說這樣過分的話。”賀紫薇匆忙走了進來，非常生氣。

  “我說錯了嗎？這前前後後的事情哪一個不是因為她，你們還當她是好人。”

  “夠了，”李婉茹退了賀梓嵐一把，“這裏是病房，不要再吵了，讓人看笑話。”

  賀文東護著許諾，一直小聲安慰，“是我父親狹隘，這從頭到尾的事情都是我的錯，奶奶生病他心情不好，你別生氣，事後我一定會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算了吧，那些是非對錯已經不重要了。”許諾歎了口氣，“我先走了，電話聯係。”

  李婉茹跟賀紫薇兩個人一起將賀梓嵐拽出了病房，在走廊裏他還在大罵不止。

  許諾隻當沒聽見。

  賀奶奶一陣清醒一陣糊塗。

  病房裏的爭吵聲擾了她的清靜，她微微睜眼看了一眼，卻什麽也看不見，喃喃地說道，“天快亮了吧。”

  賀文東不明白奶奶什麽意思，大喊姑姑賀紫薇。

  聽到兒子的聲音，門外的賀梓嵐也跑了進來，“奶奶說了什麽？”

  “她說，天快亮了吧！”賀文東小心的回道。

  賀梓嵐像是想到了什麽，急忙看向監控器，心電波感已是一條直線。

  老人走的很安詳，想看的人都看到了。

  許諾看著她的親人們哭成一團，忍不住淚流滿麵。

  良久，賀梓嵐站起身回頭看著許諾，惡狠狠地說道，“滾出去，這輩子我都不想見到你。”

  在賀梓嵐看來，母親病故的罪魁禍首就是許諾，所以他才如此憤怒如此恨她。

  許諾怔忡地看向眾人，轉身跑出了病房。

  賀文東剛要追出去，迎麵被賀梓嵐一把拉住。

  此時，負責眼角膜摘取的醫護人員已經趕了過來。

  許諾含著淚奔出醫院，剛走到停車場，迎麵駛來一台紅色的轎車，差點撞到她，還好駕駛員眼疾手快，跟她擦肩而過，才避免了一次事故。

  “你怎麽不看路，多危險！”男人語調溫和，並無責怪之意，推開車門走了下來，想安慰一下驚慌失措的女人。

  許諾捂著臉，嚇得一動不動，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雙腿，不敢相信自己是完好無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