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勾青江
作者:夢盡別離      更新:2020-05-16 18:47      字數:4244
  青江縣歸屬隴田郡,背身靠著月勾山,前腳連著大青江,縣內多打漁狩獵為生,除去前往燕國通商的買賣人,少有重大營生,生活也多大多清貧。

  這種清貧,不是一縣之窮,而是整個隴田郡,都窮,窮的連販賣褲衩都是一件不掙錢的生意,因為沒有人會拿錢去買這種東西,用幾塊碎布隨意拚接一下就行。

  趙國七郡十八城,隴田郡排在第七,這裏指的不是規模,而是實打實的銀子。

  有人曾經打趣過,說隴田郡的人,完全就是聖人理想中的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因為窮的家裏什麽都沒有,窮的連東西都不會掉。

  不過,俗話說得好,窮山惡水出刁民,隴田郡雖窮,卻出過不少有名的武夫,基本上每代趙王都有那麽一兩個。

  當代趙王名叫趙廉,是趙國百年來的第一明君,獨掌大權,一手扶正了趙國的爛攤子,大力扶持隴田郡成為燕趙通商的經濟中心。

  其結果顯而易見,隴田郡雖然銀子沒掙多少,但人均起碼胖了一圈,這代更是出了三位大俠!

  神手摧碑,大宗師趙穆陽。

  紫川龍王,小宗師王先厲。

  追星趕月,小宗師李如悔。

  在江湖上,大小宗師皆都位於金字塔的頂峰,可以獨領一派,在趙國武林中占據一席之地。

  但在江湖的上麵,那個神秘莫測的修真界,大小宗師隻是才剛剛觸碰到了門檻,達到了納元境的層次。

  納元,開脈,禦氣,天象,這四步被稱為修真界的四道天塹,無數人究其一生,連第一道天塹都無法跨越,別提還有更難的後三道天塹了。

  練武二十年能練到巔峰。

  修真二百年見不到前路。

  撥雲霧,聽風雨,扶手驚夢百年春。

  登高樓,意不平,獨坐天台幾人回?

  ……

  這天,帶著雪的傍晚,黃昏積壓在天穹上,紅雲卷日,大地蒼涼一片。

  青江縣來了三位不速之客,皆都頭戴鬥笠,身披麻衣,或挎或抱都帶著兵器,不過看不清樣子,用白布纏了起來。

  這三人,入縣以後直奔鬆風客棧,要了幾杯清酒,五斤牛肉,三疊小菜。

  飯間,其中的疤臉男子咧著一嘴黃牙,向著身旁的少年問道:“雲少爺,這一路上心情可還算舒暢?”

  少年微微頷首,笑道:“多謝陳叔和崔叔照顧,我這一路上可是見了太多在府裏見不到的好東西,心情甚是舒暢。”

  這位少年,長的白皙俊美,但眉宇間卻不失英氣,赫然就是那“神手摧碑”趙穆陽的庶子“趙驚雲”。

  隨行的兩位,都是穆陽府裏的門客,受長子趙乾之托,領趙驚雲在這隴田郡裏轉上幾圈。

  “這青江縣,便是此行的最後一站,之前已經給少爺介紹過了,那月勾山上,有整個隴田郡最美的霞光,每日過五更,太陽升起,那滿天的朝霞真是讓人沉醉。”陳姓門客笑嗬嗬的道。

  崔姓門客聞言,立刻點頭附和道:“陳兄所言甚是,就是要辛苦少爺了,我們三更就要上山,否則趕不上日升時的奇景。”

  “無妨!無妨!”

  趙驚雲連連擺擺手:“二位叔叔舍棄公事陪驚雲散心,驚雲本就心懷愧疚,怎麽會覺得辛苦呢。”

  “少爺不在意就好。”

  陳姓門客笑意不減,撿起一塊肥厚的牛肉塞進嘴裏,抿抿嘴接著道:“吃完晚飯,我們就找各自歇息吧,等到三更鑼響,在這裏集合。”

  “我沒意見。”崔姓門客攤手說道。

  “我也是。”趙驚雲沒有什麽主見,兩位門客說幹什麽,他就跟著幹什麽。

  很快,五斤牛肉下肚,三疊小菜見空,陳姓門口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從懷裏掏出兩張門牌,一人扔了一個,笑道:“少爺的房間在咱倆中間,有啥事情聽著點,這地方晚上有賊。”

  “放心吧,少爺不會有事。”崔姓門客拿著門牌,領著趙驚雲往樓上走去。

  上樓之前,陳姓門客故意落後一步,左右掃視,看了一眼最角落裏的飯桌,那地方半明半暗,坐著一個麵罩薄紗的黑衣男子,身影消瘦,帶著一柄長刀。

  “刀身沒有纏白布……他是怎麽進的縣城?”

  陳姓門客的眼睛眯了眯,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不好惹,他也不敢多嘴,不動聲色的跟上了趙驚雲和崔姓門客。

  就在他們上樓後不久,隻聽嘎吱一聲,客棧門被推開,走進來一位枯瘦的老者,臉上塗滿油彩,身後跟著一名身材高大的護衛,不過卻戴著麵具,渾身纏滿白布。

  老者走路時,腰間掛著黑色的瓦罐叮當作響,發出讓人心煩的聲音。

  他環視一周,最後目光定在角落裏那個黑衣男子的身上,邁步走去。

  而此時,一縷孤魂正在老者腰間的瓦罐裏盤膝打坐,他雙目緊緊閉著,額頭上隱隱有陰氣盤旋,不斷補充進他的魂體。

  片刻後,魂體充盈,顧慈睜開眼睛,心中暗喜:“這種方法果然可以加快自己的療傷速度!”

  在這之前,不知道幾天,他被烏木支打成了重傷,魂體都險些破散,隨後被收回了聚魂龕中。

  聚魂龕自帶聚陰的功能,可以補全他損失的魂體,不過速度很緩慢,顧慈要等很久,才能恢複一點魂體。

  發生這種問題的原因是,陰氣需要接觸他的身體才能補充,如果顧慈不移動的話,就隻能被動等待陰氣飄過來。

  他不是一個被動等待的人,所以就開始嚐試主動吸取陰氣,一開始用很笨拙的方法,就是張開嘴大口吞食陰氣。

  後來發現吞的效率太慢,顧慈便開始嚐試其他的辦法,例如在魂龕裏快速奔跑,一邊奔跑一邊吞食陰氣,加大受力麵積。

  當然,效果也是微乎其微。

  最後,顧慈隻好放棄了物理方法,開始嚐試非物理層麵的方法。

  “冥想!”

  就是閉上眼睛,用精神力感知和溝通陰氣,將它們吸取到自己的身體裏,就跟那些妖魔鬼怪吸取日月精華一樣。

  聽起來很玄幻,但顧慈幾乎一次就成功了,無比順利的引導陰氣入體……很有可能因為這裏本來是玄幻世界,所以一些東西就是這麽存在的。

  接下來,很長一段日子裏,他都在沒日沒夜的汲取陰氣,將傷勢全部治愈完畢,恢複到了巔峰。

  而且,在聚魂龕裏,他看到自己離開了房間,一路向西,穿過繁華的燕國都城,穿過滿是風雪的雪嶺,躲避正道人士的追殺,最終到達了這座破落的小縣城。

  無論是從現代人的角度,還是從這個世界人的角度,這裏都顯得破落。

  直覺告訴顧慈,烏木支要在這裏搞事情,這很有可能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機會……

  “聚魂龕是他牽製我法寶,屆時一定先想辦法打碎這聚魂龕……”

  顧慈默默的想著,繼續打坐吸取陰氣,自從傷勢愈合以後,吸取的陰氣全都化作了魂體的養分,不斷的滋長自身。

  人心所向,各有所求,顧慈求的是自由,烏木支求的是實打實的銀子。

  “多日不見,黑衣兄的道行越發精深了,可見是又邁進一步。”他坐在黑衣男子的身前,塗滿油彩的臉上泛起笑容,詭異又讓人作嘔。

  幹烏木支這行的,行走再外都會給自己取一個代號。

  “鬼道長謬讚了,我最近隻是參悟了一門藏氣的道法,所以氣息也頗有不同。”黑衣男子輕飄飄的略過這個問題,眼神落在了烏木支身後的護衛身上。

  黑衣男子瞳孔縮了縮,不過卻沒有在意,隨意的端起茶水一飲而盡,麵紗下的臉龐流露出些許的不屑。

  烏木支隱晦的眯起眼睛,黑衣男子這番做派很明顯是隱藏了自己的實力,如果換做以前的自己,肯定會小心謹慎,但是現在嘛……

  他的手段可不止一具血屍,到時候紅衣厲鬼出籠,血屍策應,即使是納元境巔峰的強者來了,他也有一戰的資格!

  接下來,兩人互不言語,各自打坐了起來,修行中人,睡覺完全可以用打坐代替。

  天很快就黑了下來,這張角落裏桌子上又多兩人,代號分別叫做木俠客和白書生。

  木俠客是一名麵色蠟黃的中年男人,穿著灰色麻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鄉下的莊稼人。

  白書生,人如其名,是一個白麵書生,身穿黑袍,手持一把羽扇,長的細皮嫩肉,陰柔的很。

  烏木支睜開眼睛,左右環視了一圈問道:“全都到齊了嘛?”

  “還有一位。”

  黑衣開口道:“約摸再過個半個時辰就會到了。”

  烏木支點點頭,不再繼續關注眼前的幾人。

  半個時辰後,突然間“哐當”的一聲,一把秋水長劍被橫放在了桌子上麵。

  四人同時睜開眼睛,審視性的看著這第五人。

  顧慈也趴在聚魂龕上,謹慎的的看著外麵。

  白衣錦繡,腰帶環佩,一頭矚目的銀發隨意披在肩後,麵若群星一樣璀璨,眼睛狹長有光,嘴唇紅潤像是櫻桃。

  是一名少年,沒有偽裝自己。

  “這張臉,估計要吊打一眾小鮮肉……”顧慈不由得的感歎起來。

  聚魂龕外,烏木支微不可察的移動了一下目光,落在那把秋水長劍上。

  長劍通體銀白,鑲嵌著珍珠寶石,劍柄略長,仔細感受,有冷森森的寒氣透出,像是針一樣紮的人皮膚有刺痛感。

  這架勢,一看就不是他們這種無門無派的散修,最次也是大家族的子嗣。

  “各位晚上好!”

  白衣少年拱手道:“在下,點蒼劍宗,沈驚鴻!”

  不用代號,不做掩飾,堂堂正正的大門弟子風度,碾壓在場一眾人等。

  “點蒼劍宗!”白書生倒吸一口涼氣。

  “天下劍門第五!”木俠客猛的瞪大眼睛,淩冽的寒芒隱晦射出。

  這可不是他們這群散修惹得起的存在,無論是功法,還是招式技巧,都是全方位無死角的碾壓。

  “好!果然是少年俠客!”

  烏木支主動回禮道:“這趟尋寶若是有少俠在一旁掠陣,想必會輕鬆許多。”

  “沒錯!三位兄弟無須驚訝。”

  黑衣作為主事人,連忙出聲解釋道:“沈公子為人爽快,平易近人,廣結善緣,絲毫沒有大派弟子的傲氣。”

  “黑衣兄所言極是。”

  沈驚鴻見狀,也出聲給自己圓場道:“本人初涉江湖,有些地方還需要各位前輩指正,事後寶物,本人願意拿出一成分給各位前輩。”

  一聽說少分一成,白書生“啪”的一聲合上羽扇,笑道:“好說好說,都是問道之人,理應如此。”

  “沒錯,沒錯。”木俠客也連連點頭。

  隻有烏木支在暗地裏冷冷的笑了一聲。

  “黑衣,沈驚鴻,打的一手好算牌啊,如果不是老夫提前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恐也要著你們的道啊。”

  烏木支心中冷笑,但表麵仍然不動聲色,拱手回了一禮。

  五人又寒暄了幾句,接著便紛紛打坐,爭取在上山前將體力恢複到更好。

  夜漸涼,微風掠過堂前,月光與燭火點映在一起,照的雪花微微發亮。店小二早早收拾了碗筷,打著哈氣走到後廚裏沉沉睡去。

  咚!

  鑼聲響起。

  “三更半夜,小心火燭。”

  更夫那嘹亮的聲音在黑夜裏若隱若現。

  三更了。

  五人同時睜開眼睛,走出了鬆風客棧,腳步聲很輕,踩著外麵的雪都無聲。

  他們前腳剛走,二樓就響起了推門聲,陳姓門客,崔姓門客,趙家庶子趙驚雲,紛紛都打著哈氣走了出來。

  兩位門客還好,起碼是行走江湖多年,風一吹就精神了。

  但是趙驚雲武藝不精,所以困得走路都打飄。

  陳姓門客咧嘴一笑,扶著那瘦弱的小身子離開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