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很年輕，看上去像是剛走出大學的學生，隻是因為作息不那麽健康，整個人顯得很是疲憊。

  不過也隻是麵色上的疲憊，並不是精神上的疲憊。

  這會兒醫師就在觀察林雪兒的神色，試圖判斷出她是否說的是實話。

  換了之前的林雪兒這會兒肯定就hold不住了，現在的林雪兒保持著無辜的表情，眼神真誠。

  醫師隻是學了些心理學，知道通過微表情來判斷一個人是否撒謊，林雪兒說什麽做什麽都是能讓自己信以為真的，又哪裏會露出破綻。

  “其實我還挺喜歡這樣的醫師的，不是老頭子也好，有醫德的醫師都是值得尊敬的。”林雪兒看著醫師和自己道別之後背了個和他一身白衣裳並不搭的背簍往山裏走，沒有問醫師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是藥三分毒，現在她的狀態挺好的，醫師送給她的那些藥液，怕是要浪費了。

  林雪兒曬了會兒太陽，想著過一會兒的午飯是謹遵醫囑吃點清粥配小菜呢，還是隨自己的心意選呢？

  在有樹蔭的地方又找了處有護欄的位子坐著，林雪兒又開始無聊了。

  “係統，你折騰我有什麽意思嗎？”林雪兒不開心了，無聊了，那肯定是要找她認定的罪魁禍首算賬的。

  說不上算賬，拉它下水而已。

  係統不吭聲。

  “你費力氣把我弄到這裏來做什麽？”林雪兒沒指望係統能給出什麽有價值的答複，她隻希望係統別跟死了一樣不吭聲。

  那她多沒意思啊。

  堅定認為是自己操之過急讓林雪兒的警惕性增強的係統也不知道要怎麽回複。

  實話是不能說的，萬一林雪兒一心求死，在它還沒有做好全麵布置的時候就了結了林雪兒這具身體的生命——

  最後它的一切努力都會白費。

  它謀劃等待了那麽久，原本，不那麽著急也是可以的。

  可是沒有誰理解它的想法，都以為它瘋了。

  “宿主不要多想，等你完成了足夠量的任務，就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了。”係統還是那套說辭，沒有一點可信性。

  “連敷衍我都不能拿出能敷衍住人的態度，你當我是三歲小孩？”

  林雪兒其實內心平靜極了，她能感知到的情緒有很多，本來腦袋是快要炸開的，現在故意找上係統讓它一起不愉快，林雪兒就很快樂。

  “宿主不要多想，下一次任務失敗的話，宿主將要接受更高等級的電擊懲罰。”

  “你在威脅我？”林雪兒感覺自己可以向病嬌發展。

  “宿主不要多想。”係統還是這句話

  和係統聊天挺無趣的，林雪兒很是懷疑自己之前把這係統當成了救命稻草和唯一的依靠的時候腦子被驢踢了。

  這樣的係統，要是一心一意為自己的宿主謀福利倒是能用，光想著怎麽坑宿主了，那還能行？

  林雪兒靠著柱子，閉上眼睛，她能感知到的情緒太多了，就差太陽穴突突的疼了。

  “你看上去不太好的樣子。”薑荼通過顏夕在林雪兒意識體的精神海裏留下的印記和林雪兒對話。

  她站在一個林雪兒看不到的地方，隔了很遠。

  沒有什麽奇怪勢力插手這個世界，薑荼的符咒套餐日常二十四小時全天裝備，還都是防水防火防風的。

  “不，我現在很好。”林雪兒聽到了江圖雅的聲音，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回頭去看。

  江圖雅的心思遠比自己的心思縝密，接觸這一類事情的時間也不短，應該很有經驗，林雪兒也不擔心這樣的對話會不會被係統發現。

  畢竟係統的位置，差不多是在她的腦子裏。

  “如果你覺得你很好的話，那我就不多管了。”薑荼看著林雪兒，一時不知道那份舒緩藥劑在她身上作用了哪種副作用。

  說是副作用，要是用得合適，也是有大用的。

  隻是都說了是副作用了，對人體的傷害也是存在的，而且，具體傷害程度、大小，視服用藥劑的人的接受程度、忍耐程度而定。

  雖然知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薑荼還是把林雪兒當成了一個很柔弱的女孩子。

  不是下意識的出言關心，而是不希望自己的藥劑浪費，再加上，想要把林雪兒這個“試藥者”身上的具體服藥之後的變化和一些反應作為展開研究的材料。

  就比如說，存在一類群裏，擁有情緒感知障礙，要是刻意去研究這個副作用並且控製它的兩種副作用中出現患者所需要的的那一種作用的概率……這不是薑荼現在願意去深入研究的課題，現在的薑荼，還是隻想在世界裏做個打醬油的，安安靜靜的煮她的藥水。

  這樣高的幸運值，不用白不用。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幸運值是洛希還是自己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才擁有的，但是自己現在的使用是不花錢的，也不是消耗已有幸運值的。

  薑荼已經決定要每天抽出固定的一段時間來“煮藥水”。

  畢竟幸運值高如薑荼，成功率其實也不高。

  大多數的時候煮出來的“失敗品”就是沒什麽特殊藥效甚至具有毒性的藥水。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失敗品喝起來的味道還不錯。

  毒性也很微弱，畢竟拋開劑量談成分是耍流氓行為，一點點的含量，仗著自己百毒不侵的薑荼直接選擇了一口悶，於是她灌了自己一肚子的酸甜清新青檸水。

  薑荼稍稍走了下神，然後很快的把自己的思緒拽回來。

  “那份藥劑是存在副作用的，直接作用於意識體，很強勢，也很管用。”

  “對於你來說不一定是件壞事，等你承受不住的時候再來找我吧。”

  不管是哪種副作用，薑荼直覺在林雪兒身上都是一個極端的體現。

  不存在加一點減一點，要加就直接加到滿值。

  不過，林雪兒現在的狀態，怎麽看也不像是第二種副作用生效的樣子。

  “我知道了。”

  “多謝關心。”本來打算回頭看一眼的林雪兒卻沒感知到自己身後有人，心裏輕輕歎了口氣，注意了一下係統的動向，缺什麽都沒發現。

  也不知道是係統太防備她還是係統太信任她。

  那個應該是係統主體的東西都直接明晃晃的放在林雪兒能夠碰到的地方，而係統總是在忙它的事情，一般不會管林雪兒，所以林雪兒在一開始，也是做了一些超出係統控製的事情的。

  這也是係統加大管製林雪兒的力度的原因。

  林雪兒知道自己沒法直接對係統的主體下手，繼續想江圖雅是怎麽和自己聯係的。

  猜想到這大概是類似於傳音入密，不過直接屏蔽了自己那個係統。

  “需要我做些什麽嗎？”

  “你先適應現在的身體和精神力，等你狀態調整好了，就可以和你的係統鬥智鬥勇了。”薑荼想起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輕笑出聲。

  林雪兒這次沒有感受到自己和江圖雅的精神力之間存在一種聯係了，歎了口氣，目光平靜無波。

  她二十出頭的年紀，本來要麽對自己喜歡的事情充滿熱愛對自己的未來充滿期待，要麽安於自己的現狀自在逍遙。

  可她現在是身無一物，沒有衝勁沒有闖勁，隻想為自己的自由搏一下。

  身不由己，隻能努力地，朝著可能讓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的方向靠近。

  好在，她的運氣不算太差。

  好在，她的運氣不算太差。

  遇上了一個願意幫助她的江圖雅，還讓屬於她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提升。

  至於這點副作用，正是副作用讓她能夠從容的應對現在的這些事情不是嗎？

  情緒的聲音吵得她頭疼能怎樣？情緒太多讓她自己的情緒也受到影響又怎樣？

  林雪兒吹著從山那邊來的風，聞著帶著點清苦的草木氣息，沉沉的睡過去了。

  沒有人來喊她這個從一開始就刷了極低的印象分的私生女，哪怕她的私生女身份並不會對他們產生多少影響。

  “現在的情況都是因為宿主沒有按要求完成任務，宿主如果繼續消極怠工，係統也將跟著宿主一起受罰。”

  林雪兒哼了一聲，沒有搭理係統。

  如果她繼續消極怠工就能看到這個白蓮花係統一起受罰的話那她還願意再消極怠工一次。

  之前她受的電擊懲罰，對和自己綁定的白蓮花係統卻是一點影響都沒有，說起來也是很可笑呢。

  “那我可要好好的消極怠工呢~”

  “讓親愛的係統，和我一起嚐嚐任務失敗被懲罰的滋味兒~”林雪兒宅女生涯看的那些小說也不是白看的，說些讓係統聽了受不了隻想切斷和她之間的聯係的話那是張口就來。

  係統很快的切斷了和林雪兒的聯係，就像要避開什麽洪水猛獸一樣。

  林雪兒聞著飯菜香往餐廳走，一邊走一邊笑，是很暢快的嗬嗬嗬的笑聲，至於其他人聽了心裏怎麽想，她才不管。

  係統這樣的架勢，可不就是落荒而逃嗎？

  難得一見，得好好記著，日後多回憶回憶，這可是名場麵啊。

  原本這樣說話還是很符合一般係統的設定的，偏偏白蓮花係統和林雪兒現在都是對彼此是個什麽東西心知肚明的狀態。

  隻是白蓮花係統不知道林雪兒現在知道它在謀劃的一些事情，還當林雪兒隻是黑化了的林雪兒，本質上和原先那個好掌控的林雪兒沒多大區別。

  而林雪兒呢，知道係統和自己並不是統一戰線，甚至可以說是自己目前最大的敵人。

  自己現在的處境，就是係統一步步謀劃來的。

  係統甚至想要謀劃走她作為林雪兒的一切。

  她有什麽錯呢？她何其無辜！就因為她叫林雪兒？這樣的名字本來是寄托著父母對自己孩子的美好期盼的。

  名字本身沒有問題，是用異樣眼光看待這樣的名字的人有問題。

  林雪兒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好，也從來沒有覺得名字取得好的人就是個好人，名字取得土的人就注定粗俗。

  她都很少覺得命運不公。

  連被黴運纏身都隻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好，因為被折磨得夠嗆，精神上實在挺不過去了，才答應成為書裏的林雪兒。

  書裏的林雪兒千好萬好，那也不是她這個林雪兒。

  她滿意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和所經曆的一切，滿意自己的當下，滿意自己的過去，也不對自己的未來懷有多大期待。

  但是林雪兒是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的。

  情緒敏感度接近滿值的林雪兒自然是能夠感知到那些或善意或惡意的情緒的，那些目光，老實說，挺討厭的。

  沒有人叫你去看，這也不是你想看就能看不想看就不能看的。

  好端端的人，誰樂意平白無故走在路上被一樣的人當看猴一樣的看呢。

  但是林雪兒不在意這些了，她哼著歌，步伐輕快。

  沒有多少人聽清楚她哼唱著的歌曲的歌詞，隻覺得那曲調莫名的詭異，聽了背後有些涼颼颼的。

  “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帶女蘿。”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

  “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餘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

  “表獨立兮山之上，雲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留靈修兮憺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采三秀兮於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閑。”

  ……

  林雪兒唱的是她很喜歡聽的一首歌《山鬼》，詞是屈原的《九歌·山鬼》，她唱著唱著忘記曲調了，然後就用自己喜歡的腔調去誦。

  說是誦，什麽句讀啊什麽語氣啊都沒怎麽去管，自己喜歡什麽樣子就什麽樣子。

  她的聲音不大，算不上擾民，那調子也不算難聽，有些人欲言又止，有些人止言又欲，林雪兒噙著笑走到了餐廳，選了自己喜歡的兩樣菜，問服務人員要了個托盤，自己盛了份米飯，把午餐端回了自己的房間。

  沒兩個靈魂純白的人就算了，連氣息幹淨點的都極其稀有。

  林雪兒對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生出些厭惡來，麵上卻是笑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