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4章 it lyr(二十八)
作者:金吾不禁夜      更新:2021-08-28 10:09      字數:3629
  哈吉聽菲利克斯說“教授”有一種很神奇的魔法工具,名叫冥想盆,盆子裏盛放著液體和記憶。當使用者將頭埋進冥想盆裏的時候就會進入那個記憶中,能看到過去發生的事,可是記憶中出現的人事不能發現使用者的存在的。

  但是一個盆子裏裝的水比不上一個水桶,一個水桶比不上一條溪流,一條溪流比不上一個湖泊,一個湖泊比不上大海。

  哈吉看著眼前的小湖泊,湖泊裏有兩隻天鵝,它們和幾隻黑頭鵝一起在池塘裏悠閑得劃水。

  這個公園裏到處都是斯芬克斯,而且是不同的造型,有的一眼看就是埃及樣式的,還有一種則是長著少女的臉和上半身,她們的背上騎著一個小孩,那一種斯芬克斯的發型都梳著法國式的卷發。

  “奇怪的地方。”哈吉膽戰心驚得說。

  “下午好。”一個人在哈吉的身後說到。

  哈吉轉過頭,即便是他這樣見怪不怪的人也不由被眼前的人給嚇了一跳。

  他穿著長袍,卻不是普通的那種長袍,準確得說他穿了一件僧袍,留著光頭,倫敦也有寺院,也就是說,打擾哈吉清淨的是個法國和尚。

  “下午好。”哈吉也用英語說。

  “我從格尼費夫人那裏聽說了你,你打算將兒子送來學芭蕾。”和尚問。

  “我在考慮。”哈吉打量著和尚“你也是來欣賞芭蕾的?”

  和尚笑了起來“你知道這個花園是怎麽來的?”

  “我聽說是瑪麗安托瓦內特修的。”哈吉說。

  “事實上她和阿圖瓦公爵打了個賭,這地方是公爵出資修的。”

  “哦。”哈吉木訥得說。

  “你喜歡這個地方嗎?”和尚問。

  哈吉本想客套。

  “不。”哈吉回答“我覺得很煩。”

  “為什麽?”

  “這些都是假的。”哈吉說。

  “為什麽你會那麽覺得?”和尚說。

  “我跟你們不一樣,我當過兵……”

  “第一執政也那麽覺得。”和尚打斷了哈吉的話“我看到他的眼神,覺得他與其花錢把它重建,更想把這裏給毀了。旁邊有個跑馬場,比起欣賞芭蕾,他更願意去那邊看人賽馬,有時他們會賭點小錢。”

  哈吉想起了英國的賽馬場,回憶著賽場中觀眾們的喝彩聲,覺得放鬆了不少。

  “她很擅長奉承,我聽說她在塞弗爾陶瓷廠訂做了一張陶瓷桌子送給他當生日禮物。”和尚說。

  “誰?”

  “塞弗爾夫人,或者你可以稱呼她為王妃,那張指揮桌mand table)第一執政可以用來放地圖。”和尚歎了口氣“她將他定位為指揮官mander),雖然約瑟芬稱呼第一執政為將軍。”

  “那有什麽區別?不都是奉承人?”

  “我告訴你關於指貨桌的故事,你還是不明白嗎?”和尚問。

  哈吉懵懂得看著他。

  “第一執政的元帥指揮棒會點在放在桌子上的地圖上,你想象你自己也是那個姿勢。”

  “哦!”哈吉恍然大悟。

  “這也是不喜歡賭博的第一執政同意他們在他眼皮子底下賭馬的原因。”

  “我不覺得這些是一個和尚該了解的。”哈吉說。

  “第一執政不喜歡無神論者。”和尚說“康德認為,道德目的論是為了彌補自然目的論的缺陷才建立的神學,它能建立的基礎是一種鬼神學。”

  哈吉愣了。

  “你相信天堂和地獄嗎?”和尚問。

  哈吉不知道怎麽回答,和尚卻自顧自得說下去“人死後才會上天堂或者下地獄,同樣佛教也是那麽認為的,人死後的靈魂會進入六道輪回,如果人死之後什麽都沒有了,沒有靈魂的存在,也就沒有鬼的存在,那麽不論是天堂地獄或者是六道輪回都無法讓人保持敬畏,活著的時候做不做好事都不會對死後的判決產生影響,我們畏懼著死後的世界,畏懼著無所不知的神靈,它們會觀察我們的一舉一動,這樣人就要做符合道德的事了,現在當教士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所以我選擇了當和尚。”

  “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哈吉問。

  “你我不會是一個世界的人,你在什麽地方當兵?”和尚問。

  “高加索。”哈吉說。

  “去過阿爾卑斯山嗎?”

  哈吉搖頭。

  “我去過,而且還是冬天,連當地人都呆在屋裏不外出活動。”和尚說“國王和議會都不給貴族驅逐令,這讓我們無法越過邊境線,許多人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逃亡到瑞士、意大利和德國去,阿爾卑斯山到處都是密林,我們就像野獸一樣被圍捕,如果我們被抓住,就會被帶回家,然後送上斷頭台處決,舒瓦瑟爾和其他一些不幸的人都因為船舶失事被拋棄在諾曼底,國際法不足以保護他們,但他們得到了民眾的憐憫,暫時保住了性命,我在山裏失去了妹妹,當時我嚐試著救她,不過她踩在了冰塊上,下麵是萬丈深淵,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哈吉沉默著,等待著和尚繼續開口。

  “一個強盜也許可以接受特別法庭的審判,一個流亡者卻會被當場槍決,連最簡短的法律程序都不會用到。當我經曆了這一切,再回到這個花園的時候,我也有這種感覺,它一點都不真實,是虛幻的,這時候我想起了佛教,佛陀讓人們看破紅塵,我看了一個傳教士翻譯的‘一行’和尚所寫的書,在一個雨季,阿難佛陀提出了一個苦惱的問題,人之所以有苦惱是因為有生死才存在的,有死念是因為有生念,這些妄念都是因為有‘我’這個獨立的個體存在,有我的妄念來自於執取,執取是因為愛欲,我們被困在六根六塵的接觸中,心不能保持清澈平和,在同一個雨季,有幾個婆羅門合謀誣告佛陀與一個女子有染,那個年輕貌美,名叫輕斜的女信徒每天都來精舍聽講,她總穿著一身美麗的紗麗,手捧著一束鮮花,臉上帶著微笑。數日後,她的肚子逐漸大了起來,有一天佛陀說法的時候她忽然當眾站了起來‘喬達摩師傅,你這麽有口才,地位又那麽尊重,但你對我這個被你弄大肚子的女人卻完全不理,我的孩子是你的,你願意為你的親生骨肉負責嗎’,眾人一陣騷動,每個人都看著佛陀,佛陀卻微笑著說‘姑娘,隻有我和你才知道你生成的是否屬實’,眾人無法按耐自己的驚訝,幾個人怒氣衝衝得站起來,輕斜忽然感到害怕,生怕別人打她一頓,便想要逃跑,在慌亂中她不小心跌倒,就在她掙紮著站起來的時候,一塊又大又圓的木塊從她的肚子墮到了地上,然後她的肚子也平坦了。佛陀沒有追究她的責任,等她走後說到‘信眾們,就如同光明驅散黑暗一眼,覺悟之道可以拉倒無明之堵,像獅子吼般悉破無數的妄見邪說,讓邪說震驚,讓無明和昏聵的人立時醒覺起來’,我到這裏來就是為了練習‘獅子吼’,你現在想打我一頓還是想聽我繼續說下去?”和尚問。

  “我為什麽要打你?”哈吉問。

  “我告訴你,我是流亡者,我們之所以不顧一切得想要逃離就是因為這個國家對我們不再安全,有很多人想要傷害我們。”和尚平靜得說“我失去了一切,我家庭的財富都被人給瓜分了,而我也不想要回來,也不想和其他人一樣複仇。”

  哈吉沒有回答。

  “如果放過了一個貴族,那些雅各賓派就會全部被送上斷頭台,就像他們曾經對貴族做的,但第一執政取締了這一殺人如麻的法令,並且允許一部分特赦去荷蘭邊境,我想他和普通的雅各賓派不同,前提是他要求流亡者們不再武裝對抗共和國。”

  “我聽說有流亡貴族去了英國。”哈吉說。

  “沒錯,那些人不會放棄的。”和尚說“我從小就被教育,要忠誠,忠於國王,但是現在我的家人們都忠於了第一執政,我想我不出家的話會發瘋的。”

  “你不是說你的妹妹死了嗎?”哈吉問。

  “也許,是因為我剛才說的一切都是在騙你。”和尚說。

  “和尚可不會騙人。”

  “但我不是和尚,我結婚了,還有了兩個孩子。”和尚說。

  “你瘋了。”哈吉不耐煩地說。

  “人所以有苦惱是因為有執念和愛欲存在的,我現在沒有,所以我是沒有苦惱的。”和尚笑著說“你不羨慕我嗎?”

  哈吉看著和尚。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裏我夢見自己躺在一個溪流裏,可是等我‘一覺醒來’我還活著,自殺的人可是會下地獄的,所以,我是在地獄裏嗎?”和尚問。

  “我覺得你該去看看心理醫生。”哈吉說。

  “我在這裏服侍過路易十六一家,當時他們看起來很幸福。”和尚說“現在我又在服侍新的王室,他們看起來也很不錯,尤其是賽馬的時候很高興。”

  哈吉想起了那些被路易十八槍決的波拿巴分子,還有那些被驅逐跑到美國去的人們。

  “這是個繁花似錦的地獄。”哈吉說“鮮花後麵藏著的是陷阱。”

  和尚笑了。

  “那些芭蕾女孩兒都是第一執政的‘間諜’,她們是探聽後台演員們的政治立場而培養的,如果你是個聰明的話,就別送你的兒子或者女兒來這個學校。”

  “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哈吉問。

  “就因為你聽我說了那麽久。”和尚微笑著說“如果你中途離開了,就不會知道我最後的建議了,這是我們的緣分,更何況誰會相信那些小姑娘是間諜呢?”

  哈吉看著那兩隻天鵝。

  “你想離開這兒嗎?”和尚問。

  “你知道離開的方法?”哈吉問。

  “不。”和尚說。

  “那你還問?”哈吉不耐煩得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有些人選擇留下,而不是逃跑的原因,因為他們不知道如何離開,也不知道怎麽翻閱阿爾卑斯山。”和尚說“即便他們隨時可能上斷頭台或者被關進大牢裏,他們不知道怎麽突破封鎖線。”

  哈吉又看向和尚。

  “他們冒著生命危險逃離,隻是為了安全和向上帝祈禱的自由,為什麽他們那麽虔誠,上帝不保護他們呢?”和尚問。

  “上帝經常不睜眼。”哈吉冷笑著“它不會隨時監視我們。”

  “不包括第一執政,他的警察經常在住家附近監視我們。”和尚笑著說完,然後轉身走了。

  哈吉愣了一下,環視著四周,好像在尋找那雙監視的眼睛在什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