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0章 “海怪”(七)
作者:金吾不禁夜      更新:2021-08-27 12:02      字數:3758
  奧斯曼經常會想出好點子,但每次他在將這些絕妙的想法轉化為現實的過程中都很糟糕。

  他很喜歡筆直的大街,尤其喜歡在大街的兩旁修建一些氣宇軒昂的大型建築物。這想法不賴,可當他著手操作的時候就會失誤頻頻,比如在修建歌劇院大道的時候就撞上了盧浮宮的耳房。

  在擴寬這些老街的時候總免不了會涉及一些文物,1860年工人在整頓地下室的時候偶然掉進了一堆奇怪的遺跡上,這個地方原本打算建造行李寄存處的。

  拿破侖三世一直想確定以前凱撒和高盧人進行決戰的那場戰役發生的確切地點,這一舉動促進了法蘭西考古學的快速發展,考古學家也確實在阿萊西地區發現了一些古代溝渠和高盧錢幣,於是那個曾經的戰場,後來的考古地點樹立起了一座巨大的韋森蓋托裏克斯的雕塑,雕塑家采用了拿破侖三世的樣貌特征來刻畫這件作品。

  肖像畫、雕塑等藝術作品往往都有其原型,協和廣場上斯特拉斯堡城市雕塑的原型就采用了維克多雨果的情婦,朱麗葉·德魯埃的肖像,普法戰爭結束後,她的雕塑上曾一度籠罩著黑紗。

  原本樹立在這個入口處的雕塑是一個矮個女人,她的形象來源於拿破侖畫的一副畫。

  拿破侖·波拿巴是意大利人,雖然他的畫遠不如列奧納多·達芬奇,但那幅畫女性的五官還是可以辨識的。

  一開始人們不相信拿破侖一世會畫畫,後來是拿破侖三世覺得那副拙劣的畫就是他伯父的作品,人們才仿造了她的形象刻畫了一尊胸像。

  雕塑完成後,人們開始議論紛紛,這幅畫的原型究竟是誰,就像現在的人們討論蒙娜麗莎的原型是誰?後來有人忽然發現,這尊胸像長得和自己收藏的作品一模一樣,而那是安東尼奧·卡諾瓦的作品。

  拿破侖三世前去查看,發現那尊雕塑確實是一個人,與此同時他也看上了軍官私人收藏的雕塑《丘比特之吻》,這兩尊雕塑一起被運走,其中一尊放在了盧浮宮,另一尊則放在了這個入口。

  後來有一天,拿破侖三世做了一個夢,他沒有具體說什麽,而是讓人將那尊豐收女神的雕塑挪走,然後令人做了一尊覆著麵紗的蠟像,也不知是怎麽被曲解了,原本該蓋著麵紗的蠟像變成了盧浮宮裏那尊麵紗女性雕塑一樣,當時負責這件作品的事喬萬尼·斯特拉紮,是1818年在倫巴第出生的意大利人,1850年的時候他完成戴麵紗的聖母雕塑時引起了很大的轟動,透過那層薄薄的麵紗仿佛可以看到沉思的聖母寧靜、無暇的美。

  成名後他在米蘭的布雷拉美術學院擔任雕塑教授,法國人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為長期無法突破自己的瓶頸而苦惱,仿佛戴麵紗的聖母像就是他創作的巔峰。

  盧浮宮的那尊麵紗雕塑作者是安東尼·克拉迪尼,他在1688年出生於威尼斯,這座雕塑原本存放在威尼斯的一位貴族的私人收藏裏,1976年時才被盧浮宮買入。

  拿破侖一世曾經在佛羅倫薩購買過解剖蠟像,藝術委員會下訂單的時候本來不抱任何希望,但最後完成的時候的作品卻超乎人的想象,隻不過斯特拉紮自己說他的靈感並不是來源於克拉迪尼,也不是聖母,而是荷馬史詩《伊利亞特》裏所描寫的美女海倫。

  伊裏絲在房間裏找到海倫,後者正製紡一件精美的織物,一件雙層的紫袍,上麵織著馴馬的特洛伊人和身披銅甲的阿開亞人遝無終期的拚鬥。

  為了海倫,他們在戰神的雙臂下吃盡了苦頭。

  腿腳飛快的伊裏絲站在她的身邊,說道:“走吧,親愛的姑娘,去看一個精彩的場麵,馴馬的特洛伊人和身披銅甲的阿開亞人手創的奇作。”

  剛才他們還掙紮在痛苦的戰鬥中,格殺在野上,一心向往殊死的拚鬥;

  而現在,他們卻靜靜地坐在那裏——戰鬥已經結束。

  他們靠躺在盾牌上,把粗長的槍矛插在身邊的泥地裏。但是,阿瑞斯鍾愛的墨奈勞斯和亞曆克山德羅斯即將開戰,為了你不惜麵對粗長的槍矛。

  “你將歸屬勝者,做他心愛的妻房。”

  女神的話在海倫心裏勾起了甜美的思念,對她的前夫,她的雙親和城堡。

  她迅速穿上閃亮的裙袍,流著

  晶亮的淚珠,匆匆走出房門,並非獨坐偶行——兩位侍女跟隨前往,伺候照料,埃絲拉,皮修斯的女兒,和牛眼睛的克魯墨奈。

  她們很快來到斯卡亞門聳立的城沿。

  普裏阿摩斯已在城上,身邊圍聚著潘蘇斯、蘇摩伊忒斯,朗波斯、克魯提俄斯和希開塔昂,阿瑞斯的伴從,還有烏卡勒工和安忒諾耳,兩位思路清晰的謀士。

  他們端坐在斯卡亞門上方的城麵,這些民眾尊敬的長者,由於上了年紀,已不再浴血疆場,但仍然雄辯滔滔,談吐清明透亮,猶如停棲樹枝。鼓翼綠林的夏蟬,抑揚頓挫的叫聲遠近傳聞。就像這樣,特洛伊人老一輩的首領坐談城樓。

  他們看到海倫,正沿著城牆走來,便壓低聲音,交換起長了翅膀的話語:“好一位標致的美人!難怪為了她,特洛伊人和脛甲堅固的阿開亞人經年奮戰,含辛茹苦——誰能責備他們呢?她的長相就像不死的女神,簡直像極了!但是不管她有多美,還是讓她登船回希臘去吧,不要把她留下,讓我們和我們的子孫再度遭殃!”

  長者們為海倫披上了麵紗,卻想不到起了讓人驚豔的效果,雪白的紗遮住了她的臉,卻無法遮住她勻稱的輪廓和臉上未幹的淚珠,薄紗多變的曲線讓她更顯得柔美。這位公主悄然行走在浩浩蕩蕩的軍陣之前,在眾多身披鎧甲,戴著頭盔的士兵中尋找她的丈夫。

  為了勾勒出那神作一樣的細節,斯特拉紮精雕細琢了很久,也幸好他使用的是蠟,不像石頭那麽難以修改,完成作品後他本想和達芬奇一樣將她給留下,不過她太大了,不能像蒙娜麗莎那樣隨身攜帶,他隻好將她交了出去。

  弗裏德裏希·施萊格爾曾經這樣批判過浪漫主義者,倘若將熱情和整個生命力過分衝暈了頭腦,人們總會有這種感覺,個人把自己的觀念和靈感看得太重了,從這裏產生隻是一堆混亂。

  浪漫主義是最不適合治理國家的。

  在十八世紀末,德國也有過浪漫主義運動,1842年當瓦格納離開巴黎時那位落魄的歌劇創作者已經成名,他成為了德累斯頓宮廷樂隊的指揮。可沒多久他就感到不快,他的收入無法維持奢侈的生活習慣,債務堆積如山。當他看到自己和藝術的經營處處被金錢利益絞殺的時候就起草了一份改革綱領,漸漸得走向了革命者的隊伍。

  誰能想到呢,童話國王路德維西二世居然愛上了一個反對貴族和反對市民社會金錢統治的革命者。

  藝術作品能給激情澎湃的社會運動帶來具象,比如《自由引導人民》,這幅畫裏自由是什麽?

  自由是那個不刮腋毛的女人,它是充滿了野性的,不像希臘婦女注意優雅,天鵝島上的自由女神像和紐約的自由女神像都穿著希臘式長袍,但她們真的是自由的?

  拿破侖渴望自由,不願意被憲法束縛,卻也知道毫無約束的自由是有害的東西,在他入住前就命人將杜伊勒裏宮裏所有的自由帽都給遮住了。

  他親眼見著路易十六怎麽被戴上自由帽羞辱的,同時也因為革命的浪潮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對他來說最難的不是入駐杜伊勒裏宮,而是如何留在這裏。

  1871年的時候巴黎公社將他所立的旺多姆圓柱給拉倒了,還一把火把杜伊勒裏宮燒成了斷壁殘垣。

  薄伽梵歌裏這樣唱道:

  即使你犯有罪惡,比一切罪人更有罪,隻要登上智慧之船,就能越過一切罪惡。

  正如燃燒的烈火,將木柴化為灰燼,智慧之火,阿周那啊!將一切行動化為灰燼。

  馬基雅維利曾在與朋友的信中寫道:任何人都會追求權力和名譽,一般人隻看到權力和名譽光鮮的一麵,而看不到它所帶來的辛苦和不快的另一麵,如果這兩個方麵都曝露在陽光下,追求權力和名譽的理由除了一個以外,其他的便會消失殆盡,這剩下的理由就是,人們認為,對上帝越敬,他就會越靠近上帝,生而為人,有誰不希望靠近上帝呢?

  最終海倫先是找到了阿伽門農,他的個子是最高的,穿著華麗的戰甲,在他身邊站著一個比他矮了一個頭的男人,他比上次離別時看起來更壯實了。

  長裙飄舞的海倫解開了那人臉上的頭盔,露出了麵容。

  他是阿伽門農的兄弟墨涅拉奧斯,因迎娶海倫成為斯巴達國王的邁錫尼王子。

  她的父親斯巴達國王要求所有人立誓,不論是誰迎娶海倫,都不能因為反對這場婚姻意圖加害國王的求婚者。

  反正英國人都要組建反法同盟,那些參加特洛伊戰爭的“英雄們”也不是真的都是為了海倫,還有為了自己建功立業的。

  但特洛伊王子搶走海倫,在其他人眼裏看來他們的婚姻是無效的,盡管他得到海倫是因為愛神的眷顧,而愛神眷顧他,是因為帕裏斯將金蘋果給了維納斯。

  女神的眷顧和男人之間的誓言哪個更有效呢?

  特洛伊王子不是海倫的丈夫,“英雄們”不需要遵守老斯巴達國王立下的誓約,如果遵守了這個開頭,以後大家都搶海倫,反正誰得到她,按照誓約自己的國家就不會被其他國家進犯。

  那就極其無恥下流了。

  特洛伊戰爭也不該再被收入神話裏,被詩人謳歌了。

  “所以他替換了她的雕塑,是因為他覺得她有害?”西弗勒斯問萊爾·梅耶。

  “蠟是經不起火烤的,也經不起日曬,溫度過高就會融化,就像伊卡洛斯的翅膀,你覺得那尊雕塑究竟是代表‘上帝的信仰’還是海倫?”萊爾·梅耶反問。

  西弗勒斯低頭看向了“舞台”中戴麵紗的女巨人。

  “黑格爾曾經說過,看見拿破侖這樣一個人物,確實是個奇妙的感覺,他似乎天生就適合騎在馬上,馳騁世界,統治世界。”萊爾·梅耶說“真遺憾我不能看到那一幕。”

  “因為你的時間不多了?”盧修斯馬爾福高傲得說,盡管匕首的刀尖對著他的喉嚨。

  “是的。”萊爾·梅耶毫不掩飾得說“你們現在發誓給我那張地圖,我就告訴你們進入那個世界的辦法!”

  “現在還有人信發誓?”盧修斯譏諷得說。

  “你們剛才聽了那麽久的故事,一點都沒學會嗎?”老而不死的萊爾·梅耶恨鐵不成鋼般說“你們這些長不大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