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候的話讓章南開始思考另外一個問題——他現在還要不要和對方合作，將蒸汽機等的相關技術轉授權給對方。

  這個念頭隻旋轉了片刻，便被章南放下。

  因為他發現，自己此刻已別無選擇。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慕容勃等人來勢洶洶，他必須找一個合作夥伴，幫忙分攤一點風險。況且，如果永樂候倒了，他每個月的薪酬、建葉紙乃至以及七品官的俸祿，可能會化為烏有，除了流亡沒有別的選擇。

  “你已經找到應對慕容勃的方法？”章南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了三下，詢問永樂候。

  “為了應對燕都皇室的針對，我永樂候府從第一任侯爺開始，便暗中布，今日此種情況早在先祖的預料之中。但侯府高手稀缺，為防燕都皇室執行斬首計劃，所以特請先生坐鎮侯府，幫忙攔截刺客。”永樂候衝著章南一拜，誠懇地說道。

  這算什麽？燕國內外封建殘餘勢力的聯合絞殺？看來威爾曼·鮑勃也是熟讀紅寶書的人，知道曆史的進程啊！

  章南暗自一笑，隨後將慕容越的請求接了下來。他已經邁入一品，再有數月便會重返巔峰，除了天啟境的修行者，燕國境內罕有敵手。隻要不是深陷重圍，在渭城內護下幾人還是不成問題

  “此刻我可以幫你擋下來，可若是燕皇派兵圍剿渭城。到時大軍壓境，我也束手無策，你要想好應對的方法。”章南點了點頭，並提醒對方。

  “先生放心，隻要我侯府不破，即便渭城被圍，我也能保證此戰不敗。”永樂候慕容越胸有成竹地說道。

  章南有些納悶，慕容越哪來的自信。燕國常備軍隊約二十三萬人，即便不算各地的衛所兵，也有將近十萬精銳，分別屯兵於燕國三大軍事重鎮。

  距離渭城府兩百裏的梁州縣便是其中一處軍事要塞，駐紮約三萬精銳梁州兵。燕皇即便隻從中抽調一萬人，便可將渭城圍得水泄不通。

  永樂候靠什麽去戰勝梁州郡的軍隊，手下混江湖的漕幫漢子？

  他歎息一聲，覺得永樂候太過輕敵。沉吟片刻，他將自己的蒸汽機圖紙取出來，遞到對方麵前：“侯爺如果願意的話，我以這份圖紙作為籌碼，助侯爺一臂之力。”

  永樂候接過圖紙，僅僅掃了一眼，麵色頓時聚變。他滿臉激動地看著章南：“先生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看來慕容超（威爾曼·鮑勃）還是留下了關於蒸汽機的設想，隻可惜沒有秦朗（維克多·布埃爾）的技術圖紙，設想要成為現實，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摸索……瞥了一眼永樂候的神色，章南便猜測到一些信息。

  他衝著永樂候微微一笑：“秦家後人贈予我的。”

  慕容越的麵色有些難看，他當初已經派周管家將能帶走的圖紙全部拿走，沒想到居然還有漏下的。他看了一眼章南，思考片刻：“先生是要轉賣，還是要分成？”

  “我要五成的利潤。”見永樂候主動提及，章南也很幹脆。

  慕容越神情一僵，沒想到章南直接獅子大開口。他瀏覽過自家先祖的筆記，自然知道眼前這樣東西在未來會發揮出何等作用。

  章南不出力、不出錢，也不參與到實際管理，直接要五成利潤，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

  “當然，前三年我的利潤我可以不要，等第三年，商行步入正軌，侯爺再給我分紅也不遲。”見前者沉默不語，章南補充說道。

  其實他內心也在忐忑，擔心自己直接開五成，是不是嚇住對方了。

  永樂候麵色沉重，思考了很長時間。許久後他突然一笑：“先生在此時將這份圖紙拿出來，已經雪中送炭，小侯何敢多求，就依先生所言。”

  唉，居然這麽痛快，我剛才提四六分，說不定他也同意了。

  見永樂候如此痛快，章南內心有些後悔，臉上卻隻是微微一笑：“能幫侯爺渡過難關，這份圖紙還有升級版，等時機成熟，我再交付給侯爺。”

  表裏不一，這已經是每一個社會人的標配了。

  “既然先生如此信得過我，小侯也向先生交個底。”永樂候衝忠伯微微頷首，後者立刻縱身離開假山。片刻後，忠伯歸來，手中多了一隻黑色的木匣子。

  永樂候將匣子打開，將其推到章南麵前：“這是小侯之所以有不敗信心的來源。”

  章南看到裏麵的東西時，差點愣在原地。這隻狹長的匣子裏裝的不是別的，而是一根黝黑的、成年人手臂長的槍。

  威爾曼·鮑勃當初都留下了什麽後手！

  章南倒吸一口涼氣，內心震撼的無以複加，萬沒想到慕容超居然搞出了這等殺器。

  雖然麵前這支槍械很原始很粗糙，但它依舊是後文明時代的技術結晶，用來對付燕國古典封建且沒有踏入品階高手行列的士兵綽綽有餘。

  這個世界不是沒火藥，這支槍如何射出子彈的？

  很快，章南又陷入困惑當中。對於這個結論，章南從各種典籍、資料中論證過。這方世界有硝石、木炭和硫磺，但三者放在一起，無論以怎樣的比例進行調製，都做不出黑火藥。

  為此，百年前的秦朗（維克多·布埃爾）親自做過實驗，並在自己手劄中提及過。

  章南將這杆粗糙的槍支從盒子裏取出來，隨後看到在盒子下方放著一隻手臂粗細的密封瓶。他對那瓶子並不陌生，上大學期間他在各個實驗室見過，用來儲存高壓氣體的。

  原來是氣槍……看來威爾曼·鮑勃也意識到火藥並不存在，改用其他動力方式……章南思緒轉動，明白了這支槍械的動力來源。

  “我能否一試？”章南握著槍杆，向永樂候詢問道。

  “稍等！”

  永樂候從另外一個小袋子裏取出特製的鉛彈，將其遞給章南，本打算教導章南如何使用槍械時，卻發現後者無比熟練地將彈丸送入槍中，並瞄準旁邊的一顆梧桐樹。

  章南大學旁邊有一座槍械館，他上學期間進去玩過幾次，對槍械的基本操作還算了解。

  此時有一品的修為在身，操控這支粗糙的氣槍自然更加得心應手。他無需用肉眼瞄準，精神早已鎖定樹幹，並扣下扳機。

  “砰！”

  一聲巨大的轟鳴聲爆發出，鉛彈被彈射出去，打在樹幹上。章南檢查過樹幹被擊中的位置，上麵留有手指粗的窟窿。

  他有些驚訝，這支氣槍看似簡陋，威力居然比他想象的要強上不少，可以比得上三品高手的外放真氣。

  “你在氣瓶裏灌輸了其他東西？”很快，他便發現異常所在，氣槍連接的密封瓶中隱隱有微弱的真氣流動。

  “裏麵有忠伯的一縷真氣。”永樂候答道，麵露辛酸，“侯府的工廠嚐試了數年，才終於找到最合適的配方，能讓真氣穩定地存於其中。”

  永樂候雖沒明說，章南也想象得到其中艱辛。真氣如果沒有精神作為引導，可是比烈性炸藥還要危險的東西。慕容越的探索之路，怕是少不了工匠的血淚。

  不過對方能異想天開地用真氣來替代火藥，還是讓他刮目相看。

  章南將剩餘的鉛彈在手中摩挲片刻，隨即察覺到上麵流水化作業的痕跡，他看了看密封瓶與槍支相連的銅管，同樣也找到了相似的痕跡。

  看來永樂候府早已秘密建立起流水線工廠……章南眼神微凝，意識到這一點。

  他將鉛彈還給永樂候，最後看了一眼這支氣槍，感慨道：“如果有火藥就更好了!”

  這支氣槍雖好，就是要求有些苛刻，若非永樂候有錢有勢，又有忠伯願意配合，否則這支氣槍能否造出來還是個問題。如果有火藥，槍械製造技術的要求就不會如此嚴格。

  “章先生竟然和我們先祖發出相同的感慨，實在讓人匪夷所思，隻是不知道這火藥到底是什麽東西。”慕容越奇怪地看著章南，詢問道。

  章南笑了笑，打個哈哈：“或許我和貴先祖英雄所見略同。”

  永樂候不再過問此事，他讓忠伯將槍支收了起來，隨後和章南細說了蒸汽機圖紙應用細節。兩人促膝長談，直至下午才就此別過。

  目送章南離開後，永樂候麵色當即沉了下來，一看就是個老變色人了：

  “先祖在遺書中曾幾次提及這台機器，我們的工廠按照設想實驗了成百上千次，都無一成功，誰能想到秦家後人那裏居然有詳細的圖紙。當初就應該逼問那對孤兒寡母。”

  永樂候此刻心都在滴血，五成的利潤，這麽大的財富自己居然被迫拱手想讓。

  忠伯聞言，隻能苦笑一聲：“侯爺，幸好您剛才沒有動殺機，否則整個侯府今日都可能有血光之災。這位章總旗並非凡人，短短數個月的時間，便已踏足一品，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進入傳說中武者夢寐以求的先天境界。”

  永樂候一聽，心中頓時一驚。剛才章南提出五成利潤時，他都有拿出槍械，配合忠伯了殺人滅口搶奪圖紙的念頭，不過猶豫再三，最終選擇放棄。

  “即便使用新式武器，也不能打敗一品的高手？”永樂候有些難以置信。

  “若是我們的新式武器，能達到先祖遺書中預期的威力，或許能與一品武者較量一番。眼下的武器，效果相差甚遠。它射出去的暗器，一品高手輕而易舉便能躲開，即便是二品高手，刻意提防之下下，也很難偷襲成功。”忠伯搖了搖頭。

  永樂候聞言，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問道：“一品武者的實力到底有多麽恐怖？”

  “如果身處狹窄小巷，一人便可獨擋一支五百人勁旅。”忠伯回想著自己曾見過的某位一品武者，喃喃說道。

  ……

  ……

  從永樂候府出來後，章南回到家中。他換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幾個呼吸間，跳躍到高台上，沿著臨街的屋脊，一路飛躍，來到渭城府衙。

  這裏本是林知府的辦公場所，但自打慕容勃到來後，便被後者征用，充當臨時的駐紮之地。

  章南一個縱跳，飛上府衙周邊的一座角樓上，極目遠眺，觀察府衙內慕容勃一行人的動靜。慕容勃身邊的那位白麵護衛總給他一種詭異的感覺。他覺得這位護衛，並不想表麵看上去的那麽簡單。

  章南雙目如雄鷹般掃過府衙的每一個角落，將所有細節盡收眼底。就在此時，慕容勃突然打開臥室房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章南饒有興趣地盯著後者，忽然察覺到此刻慕容勃有些不對勁：“他在做什麽？”

  慕容勃此時宛若一隻提線木偶，目光呆滯望著前方。他像是中了某種咒術，行走時渾身無比僵硬，很不自然。

  最讓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是，慕容勃在行走時，似乎完全察覺不到麵前的障礙物，居然直愣愣地衝著花園的柱子撞了過去。直至額頭都撞紅了，對方才回過神來，向旁邊微微偏移一個身位，與柱子拉開距離。

  慕容勃這種詭異的狀態持續了約三炷香時間，才慢慢轉身返回自己的臥室。

  當慕容勃消失在花園中，章南突然注意到，在花園的另外一個角落裏，此刻正有另外一人正同樣悄無聲息地觀察整個花園。

  借著月光，章南看清對方的麵容，赫然正是慕容勃身邊的那位白麵護衛周林。

  章南在凝視對方時，對方似乎感覺到有人窺探，瞬間轉過頭，目光望著角樓的方向。好在章南及時用角樓的柱子擋住自己身影，沒有被對方察覺到。

  等待了片刻，當章南再次向府衙望去時，花園裏已經空無一人。

  “這個人的感知力很強，絕對不是二品武者。”章南目光落在花園裏，內心產生這個念頭。

  他從角樓上跳下來，沿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向自己家中走去。就在此時，府衙兩側的民居裏，時不時有人探頭出來張望。

  章南瞥了一眼，見對方手臂粗壯，胸膛肌肉鼓鼓脹脹，便知道這些都是永樂候派來監視慕容勃的漕幫探子。

  “看來永樂候已經做好了背水一戰。”見此，章南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