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今天中午可以去許伯家裏買混沌、包子以及渴水了。”李茵茵從自己的口袋裏取出十五枚銅錢，仔細地數了數，然後交給章南。

  李茵茵口中的“許伯”是一名年紀約六十歲的老人，於南二街巷經營一家小吃店，放眼整座渭城都小有名氣。

  章南看了一眼小吃店位置，對方與自家鋪子剛好對門，彼此視野開闊，他去那裏不會看不到自家鋪子的情況，便應了下來。他從李茵茵手中接過銅錢，向小吃店走去。

  “許伯，兩碗混沌，多放辣，少放茴香。再來兩小碗楊梅渴水，一份小籠包，都打包帶走。”章南將從自家鋪子取來的飯籠放在小吃店的桌子上，笑著對在小店裏忙碌的老人說道。

  聽到章南的聲音，老人從廚房的窗戶探頭出來，先詫異地看了一眼他，然後才將桌子上的飯籠提了進去。

  許老伯準備吃食時，章南在距離門口不遠處的長凳上坐了下來，為自己今後的修行計劃打腹稿。

  就在這時，從小吃店正對門的客棧裏走出來一名穿著青衫、腰間懸掛著長劍、頭戴紗帽的讀書人，對方出客棧看了一眼許記小店，徑直走了進來，隨後將一塊碎銀放在櫃台上，衝著廚房忙碌的老人喊道：“福來客棧天字房甲號，每天中午兩碗裏木渴水，剩下的就當我預付的飯錢。”

  書生的出手闊綽引起了章南的注意，他不禁多瞧了對方一眼。書生也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回頭對其微微一笑，然後揮了揮袖子，轉身又走入客棧裏麵。

  章南看了一眼對麵的來福客棧，見平日人煙稀少的客棧大堂，此時竟人滿為患，不禁有些驚訝。

  “許伯，來福客棧今天怎麽這麽多的客人？”章南向廚房裏正在忙碌的老人詢問。

  “永樂候的嶽父，當朝的祭酒大人要最近剛告老還鄉。永樂候要為自己的嶽父舉辦一場盛大的宴席咧，正巧今年秋季就是三年一度的秋闈，而明年二月就是春闈，老祭酒大人十餘年前擔任過數次春闈的主考官，提點過不少大官，很多學子都慕名前來，想要被老祭酒指點一二呢！”

  廚房裏的老人還沒有說話，一名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皮膚黝黑的小子從後房竄了出來，將櫃台上的碎銀子收起來後，搖頭晃腦對著章南說道。

  “不說話沒有當你是啞巴，還不快把這些東西給別人送過去。”廚房裏的老人厲聲嗬斥道。

  “知道了，阿爺！”黝黑小子連忙竄進廚房，然後提著紫金木飯籠出來，邁著一雙大腳向外麵飛奔而去。

  章南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心中略感擔憂。

  他原先的計劃是借助官府的力量，尋找出最近一段時日裏出現在渭城裏的蹤跡可疑之人。永樂候府舉辦的盛會，無疑會增加尋找的難度。

  “幕後的指使者是算好了一切嗎？特意借著參與盛宴的士子們，掩飾自己的蹤跡？”章南心中如此想著，對幕後指使者的警惕又提高了一分。

  在章南沉思的時候，廚房裏的老人已經將他點的幾樣東西準備好了。他付了錢，正準備提著木籠離開時，一名騎著高頭大馬，頭上纏著棕色方巾的漢子走了進來。

  “從明天起，給侯府供應的渴水要翻四倍！”漢子一雙虎目在店裏環視一圈，然後落在廚房裏的老人身上，大聲說道。

  “周管家，這可怎麽得了！小老兒一家四口一天就是累死，也隻能製作出四桶渴水。就算不對外出售，全部供應給侯府，也滿足不了您的需求！”老人在聽到這話後，當即從廚房裏出來，誠惶誠恐地對棕色方巾漢子說道。

  “老許，也不是我為難你，這是夫人的要求。她要給老祭酒大人辦接風宴，這渴水的量自然就大了，就這十多天的事情，你想想辦法給解決了。”周管家冷聲說道。

  “可是，小老兒真的沒有辦法，哪裏能做出這麽多的渴水。”老人臉上露出哀求的神色。

  “老許，你製作渴水的新鮮水果，可都是侯府每天派人運回來的，如果沒有侯府，你的渴水還能這麽暢銷嗎？不要占便宜時盡享受，現在侯府稍微提高點要求，你就推三阻四。明天的供應如果加不上去，那麽漕運上的新鮮瓜果你也就別想買到。”周管家臉一板，大聲嗬斥道。

  老人還想再求情，可是周管家根本就不理會他，冷哼一聲後便轉身就騎馬離開。

  章南在一旁聽著，順口問道：“出什麽事情了？”

  許記的渴水他嚐過，味道不比他在原先世界喝過的各種飲料差。如果許記連續好幾天都不能供應渴水，章南自然覺得無比遺憾。

  “侯府要加大渴水的供應，為七日後的宴會做準備，可就算我一家四口全上陣，也做不出侯府要求的量。而且，侯府給的價錢極低，如果我一家四口全部去製作渴水，就沒有辦法做其他的吃食了，營生就會極為艱難。”許老伯一臉愁容地說。

  “渴水的製作困難在哪裏？”章南好奇地問。

  作為經過各種信息狂轟亂炸的後時代青年，他對於古代飲品的製作工藝其實是有一些了解的。隻不過他的了解隻停留在紙麵上，如果能夠從這位許伯口中打探到隻言片語，或許可以借助原先世界的知識將工藝複刻出來。

  這樣茵茵就可以又增加一門手藝了……章南心想。

  許老伯用一張滿是皺紋的棕色臉龐端詳章南片刻，像是在懷疑他的目的，但反複思考片刻，最終還是說了出來：“難在汁水的壓榨上。侯府讓漕幫每天黃昏時分將鮮果送來，我們一家四口需要在子時前將其壓榨成汁水。侯府陡然提高渴水的需求量，短短幾個時辰，我們根本做不出他們要求的那麽多東西。”

  說道此處，老人深深地歎息一聲。

  聽到這話，章南頓時心念一動。

  他剛剛將“刀鋒”真氣修煉出雛形，雖說還不能將黃豆徹底切割成粉末，但用來製作果汁綽綽有餘。

  “茵茵那裏有一門祖傳的手藝，可以提高果汁榨取的速度，如果您相信我，就讓漕幫的人今天傍晚將鮮果送到我家裏來。”章南裝作沉思許久，開口對許老伯說道。

  許老伯有些愕然，他以前可沒有聽說李茵茵還有這樣的技藝。他懷疑章南在騙自己，但此時事情緊迫，他思前想後找不出其他的解決方法，還是決定相信章南，或者說相信李茵茵。

  “黃昏時漕幫來人後，我就讓他們將鮮果送過去。多謝你和茵茵了!”許老伯抓著章南的手，感激地說道，就是隻字不提費用的事。

  “如果您願意，我想把這做成長久的生意。每榨出一斤原生果汁，我收取兩文錢的加工費，您看怎麽樣？”等許老伯剛剛感激完，章南便微微一笑說道，讓許老伯有些措手不及。

  章南提的這個價格並不過分，許記的渴水最便宜的也得三文錢一杯，而那一杯重量不足一兩，還是兌了水和糖的。

  “那我擬一個契約，待會兒讓我兒子給你送過去。”許老伯帶著小市民聰慧的雙眼很快轉了轉，然後答應下來。

  “可以。”章南點了點頭，隨即帶著自己買的東西向自家店鋪走去。

  李茵茵在鋪子裏早已翹首以盼，見章南歸來，連忙從他手中接過木籠，然後好奇地問道：“夫君，你怎麽去了這麽久？”

  “有事情耽誤了功夫。”章南笑了笑，隨後想到剛才發生的事情，對女孩叮囑道，“如果許老伯問你與榨果汁有關的事情，你就說方法是你家秘傳的，不能對外公布。”

  “果汁？這不是許伯家正在做的營生，他怎麽會問我呢？”李茵茵有些不解。

  “這是一個秘密，過幾天等我成功了就告訴你。”章南微微一笑，故作神秘。

  李茵茵不再追問，兩人圍坐在小鋪子裏的櫃台旁，一邊吃著混沌，一邊喝著瓷碗裏的渴水。

  過了晌午，許老伯派自己的兒子將契約書拿了過來，章南仔細看過並覺得沒有問題後，按下了手印並簽署自己的名字。

  “這應該是自己簽署的第一份商業合同吧！”章南內心感慨一聲，隨即將契約收好，繼續修煉自己的刀鋒真氣。

  傍晚時分，章南完成一個時辰的修行後，後院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他用毛巾稍微擦了擦臉，然後走到門口，將木門打開。

  門外站著兩名六尺高，手臂和胸膛鼓鼓脹脹的壯漢，他們身旁此時正停著一輛覆蓋著灰色麻布的馬車。

  章南先看了一眼兩名江湖好漢，隨後目光落在那座馬車上，然後麵露詫異之色。

  馬車並非他在影視劇中見過的那種兩輪形式，反而有點像現代火車的雛形。

  它的車廂一共有四節，都是四輪車廂，中間通過榫卯結構的轉軸相連，在保證了車廂相互牽拉，還能讓其在轉彎時維持一定活性。

  在車廂最前端，是四匹精壯的馬匹，為整個車組提供動力。馬匹的套杆和馬車之間，同樣通過榫卯結構相連接。

  “這裏是豆腐西施家？”在章南看著馬車陷入沉思時，右臂紋著猛虎的壯漢開口問道，胸膛像藏了個鼓風機，說話時嗡嗡作響。

  章南一看這兩人的架勢，便知道這是替侯府運輸鮮果的漕幫江湖好漢。他平靜地答道：“就是這裏，你們將鮮果放在院子裏即可。”

  兩名漢子打量了一眼章南，鼻孔裏喘著氣，然後如同老黃牛般，哼哧哼哧地將馬車上裝著鮮果的麻袋扛在肩頭，運進章南的家中。

  卸完鮮果後，兩名壯漢沒有說多餘的話，架著四節車廂的馬車沿著青石地麵緩慢離去，車頭懸掛的鈴鐺隨著車身擺動，發出清脆的聲音。

  在漕幫的人走了後，章南將放在房間裏的袋子打開。從馬車上一共卸下來二十八麻袋的鮮果，從下至上分別裝著寒瓜、黃梨、林檎、柑橘、李子、鳳梨、光桃、葡萄。

  “鮮果的種類比我想象的要多啊，也不知道永樂候府在哪裏采購的，竟然能夠每日運送這麽多過來？”章南心中泛起了疑惑，但很快就將注意力投入到正事當中。

  （注：寒瓜，也稱紅瓜，即西瓜古稱；林檎，為蘋果的古稱；光桃，即油桃，為部分地區的古稱和現稱；裏木渴水，即檸檬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