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仙廟在渭城十裏外的一座小鎮上，每逢月曆初二，渭城附近的鄉民都會匯聚在一起趕廟會，漸漸的這裏也成為了一處散集。

  章南站在老仙廟外，望著眼前這座古廟，腦海裏回蕩著關於它的來曆傳說。

  傳聞在一百二十年前，渭城還沒有被囊括進燕國的領土時，此地常年無人管理，以至毗鄰的渭水河神無人祭祀，成了荒廟。一頭成了精的蛟龍便趁機進入水府，占河為王，時常興風作浪，致使渭水泛濫成災，整片渭水平原的百姓糧草連年顆粒無收，叫苦不迭。

  不知何時，一位頭發蒼白的老道人從入海口駕一葉扁舟逆流而上來到渭水，見蛟龍作怪，便提出三尺長劍，一劍斬了蛟龍的龍首，平了渭水長達數十年的泛濫之災。

  為了紀念這位無名道人，渭城的百姓便在臨渭鎮上修建了一座老仙廟。

  “這個傳說並非全部真實。當年渭水之所以泛濫，是因為燕國與前蜀常年交戰，前蜀守將擅長防守，仰仗渭水，龜縮不出。燕國將領久攻不破，最後撅了渭水上遊河堤，引渭水衝破渭城，至此後渭水河堤便常年不穩，直至燕國占領渭城，重新修建河堤後，才解決了渭水泛濫的問題。”章北回想著自己從李茵茵父親留下的《渭城官署誌》中看到的記錄，不禁搖了搖頭。

  當然，《渭城官署誌》也記載了在當年決堤的時候，夜空中曾響起一道晴天霹靂，然後渭水南岸數十裏的河堤刹那間全部潰散的奇異之事。

  “這個世界並沒有火藥，這一點我通過反複研讀各種書籍確定過了。所以當時的燕軍大將到底是用了什麽方法，能夠在後蜀守將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毀掉南岸堤壩。”章南心中泛起了疑惑。

  不過他並沒有深究於此，畢竟這都是近百年前的事情了，傳聞和現實早已混合在一起，難以分辨真假。

  章南將目光從老仙廟前收了回來，然後提著自己剛剛從遠處小吃攤上買的一打雲片糕，向著李茵茵的豆腐攤位走去。

  “諾，給你的。”章南將其中一包雲片糕打開，將其遞到女孩的麵前，自己則轉身將已經賣空的木籠抽屜合攏，挑著木籠將其放在牛車上。

  用來拉車的黃牛是向隔壁的馮鐵匠借的，常年前往礦區拉鐵礦石，腳力很強健，而且清洗的很幹淨，沒有鄉間老黃牛身上常有的腥臭氣。

  “夫君，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雲片糕？”李茵茵收到這份禮物顯得格外開心，纖纖細指捏了一塊糕點放入自己口中後，便又將油紙小心翼翼地包起來，舍不得多吃。

  “我在家裏看到陳記的木盒，它被仔細地清洗過。所以剛才碰到他們家的夥計挑了一擔子的糕點來售賣，就給你買了一打。”章南一邊用青草喂著大黃牛，一邊回答道。

  “這很貴啊！”李茵茵低聲說道，雙眼不由地有些濕潤。

  陳記的雲片糕傳聞曾經被選作皇室貢品，所以價格極為昂貴，一斤約一百二十文。這一打共四包，約有兩斤，至少兩百四十文。她鋪子裏賣一天豆腐才不到白銀一錢，換成銅幣也不過一百文。

  她上次買這麽多雲片糕，還是她父親在世時，那時父親每月有十石俸祿，又沒有其他額外開銷，家境殷實。自從父親去世後，她隻有每年大年，才會取出一些銀兩，去陳記買上半斤糕點。

  “我知道你喜歡，既然我清醒過來，自然不能讓你繼續受委屈。”章南麵頰帶笑地說道，這讓李茵茵對他的舉動更為感動。

  可是女孩卻不知道，章南在說這番話時，內心是無比肉疼。

  他買雲片糕的錢是用桃木劍上的玉質劍穗換回來的。這是他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換了七兩銀子，折合成燕國銅幣大燕通寶，約七千文。

  原主的桃木劍不知道是什麽木材製作而成的，與尋常鋼劍等重，而且無比堅硬，可以抵擋得住刀劈斧砍。麵對這樣一柄奇特的木劍，自身從小的武俠情結作祟，章南對其無比喜歡。

  通透玲瓏的玉質劍穗和這柄鮮紅色的木劍搭配起來極為般配，若不是為了改善兩人的生活，讓李茵茵開心一下，他無論如何都舍不得出售。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總不能以後都讓茵茵養我不成？”章南在內心歎息。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一個是金錢為糞土、極具浪漫主義情懷的人，否則也不會在金錢和太空旅行之間選擇了後者。

  可是現實給了他沉痛一擊，讓他明白浪漫並不能當飯吃，他始終要養家糊口的。一念及此他就對原主辭官前將萬貫家財散盡的敗家舉動深惡痛絕，心想：你離開前哪怕帶上十兩黃金也成啊，就帶來一柄桃木劍！

  章南站在梧桐樹下，苦思賺錢的計策時，李茵茵看到他眉頭緊皺，便用油紙包了一塊豆腐，遞給他：“夫君，你不是想要進老仙廟裏看看嘛，這裏的豆腐快賣完了，你先進去轉轉，我在外麵等你。你順便將這塊豆腐交給廟祝爺爺，感謝他幫我們留了廟門口的位置！”

  章南將豆腐接了過來，隨手將自己的桃木劍留給李茵茵，而自己則提著豆腐邁入老仙廟中。

  老仙廟占地並不是很廣，前殿和後殿加起來也不過七間屋子，其中還包括廟祝的起居室。章南進入廟門時，老廟祝正支著一張小桌子，放在後殿門口，一邊搖著橙黃色的酒葫蘆，一邊晃動自己身旁的白色旗幟。旗子上寫著“算命、解夢、解簽”六個大字。

  章南來到桌子前，向老廟祝拱了拱手，說：“這是茵茵帶給您的！”

  老廟祝穿著一身打滿補丁的舊道袍，聽到這話後，不禁抬頭看了一眼章南，詫異地說道：“你居然醒過來了，這不應該啊！按照當初的卦象，你本應該陽壽已盡才對，怎麽現在生龍活虎的樣子，難道我當初的卦象錯了？”

  章南聽到這話後，心中不由一驚，心道這個老廟祝真的有明辨陰陽的才能不成？

  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原先的章南早已死去，現在的他不過是李代桃僵。

  “不行，我得再算一卦。”懷疑地盯著章南片刻後，老廟祝從小桌子下取出三枚大燕通寶。

  老廟祝將銅錢放在手心，搖晃幾下後，將三枚銅錢鋪在桌子上，以銅錢三枚有字或一枚有字為正，以三枚有花或一枚有花為反，記錄下陰陽。

  老廟祝將三枚銅錢連續投擲六次，並按照順序將六次結果依次記錄下來。

  章南在等待老廟祝的解卦，卻出乎意料地看到後者從小桌子下麵掏出一本書脊上寫著《六十四卦解卦全書》幾個字樣的泛黃書籍，將其翻開在裏麵尋找對應的卦象。

  見此，章南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抽，心想靠譜不靠譜？該不會是江湖騙子吧！

  “‘離卦’居上，‘坎卦’居下，這是未濟卦，意為未結束，一切可期，也代表著迷霧……”老廟祝翻找半天，終於找到眼前卦象的解釋，自語道。

  “廟祝爺爺，這卦象到底是什麽意思？”章南壓製住內心的好奇，隨著李茵茵的輩分，稱呼老廟祝道。

  “解不了，解不了，這樣的卦象哪裏是我這樣的糟老頭子能夠看破的。”老廟祝將三枚銅錢收入自己的袖子中，連忙搖頭。

  將卦象書也收回桌子下後，他掂了下章南放在桌上的豆腐，笑了笑，露出一排七零八落的牙齒，“還是小茵茵有良心，知道我這個糟老頭牙齒不好，每次過來都會給我帶這麽大一塊嫩豆腐。”

  他將豆腐塞入自己寬闊的道袍袖子裏，隨即看了章南一眼說：“我記得你，七年前就曾來過我這廟裏一次，站在後院的壁畫前整整盯了兩個時辰，這一次過來又想做什麽？難道又想看著壁畫，它還在後院裏，沒有任何變化，你自去看就是。”

  章南聞言，心想什麽壁畫，為什麽我的記憶裏絲毫找不到與之相關的信息。

  但他佯裝無事，衝著老道士拱了拱手，隨後向老仙廟的後殿走去。

  後殿裏供奉的便是傳說中的老仙的雕塑，樣子很普通，與章南認知中的老道士形象相差無幾。但他感到好奇的是，老仙廟香火旺盛，廟裏又有廟祝管理，這尊雕像竟然沒有裹覆金身或者點綴其他的色彩，無論是衣衫還是四肢，仍舊是泥塑原本的灰色，看起來格外樸實。

  章南盯著泥塑瞧了片刻，然後避開來往的香客，從後殿的側門進入老仙廟的後院。路到此處已經是死胡同，矗立在他麵前的隻有一堵兩米高的磚牆，而牆上恰巧有一副五彩壁畫。

  壁畫的內容與老仙廟的傳說有關，是一位頭戴九梁巾，身披青色道袍，腰間懸掛紫金葫蘆，手持三尺黑劍的老道士與惡龍鬥法的場景。

  與後殿的灰色泥塑相比，這副彩色壁畫顯得格外生動活潑。

  不過讓章南詫異的是，壁畫上的龍並沒有點上眼睛。

  難道是害怕點上龍眼後，這條龍飛走不成？章南心中暗自好笑。他來到壁畫前麵，盯著壁畫片刻後，伸出手指在蛟龍的雙眸位置輕輕撫摸了一下。

  就在章南剛剛伸出手的刹那，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吸力，將他牢牢地吸附在壁畫上。

  在這一瞬間，章南仿佛看到這條沒有眼睛蛟龍睜開了雙眸，釋放出猙獰而恐怖的猩紅光芒，與此同時，壁畫上蛟龍的身體也開始抖動起來，似要從壁畫中掙脫出去，飛龍升天，而他的耳畔更是傳來陣陣響徹天際的龍吟。

  章南心中大驚，試圖將自己的手伸回來，卻發現無論怎麽用力，都無法挪動手指半分。

  當他心沉穀底時，壁畫中老道士手上的黑色三尺劍突然精光一閃，隨即這條蛟龍變得極為安靜。

  等龍吟漸漸消失，章南發現自己終於可以與牆壁分離開來。他立刻向後退了幾步，保持十分警惕看著眼前的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