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小桃紅
作者:冷雨江南      更新:2020-07-02 07:40      字數:3934
  夜黑,風高,無星無月。

  冷風擦肩,像刀尖刮在皮膚上。

  按照賊九的地圖,在城外很容易找到那個破舊的茶肆,又逢這樣無星無月的暗黑之夜,饒是敵手再強,也難免所受羈絆,行動不便。

  鐵卷尺早已算計好了,他挑選了衙門裏身手最為敏捷,行動最為靈活的五個人,身帶暗器兵刃,粗條牛皮繩索,他要親自把人綁了,然後再交給童大欺,這樣的話,童大欺非但不會虧待他,而且再也不會小瞧他。

  他雖然看起來笨手笨腳,可是腦子卻好使,這麽些年來,雖然被發配到這樣的小縣鎮,可是他的靈活,他的敏捷依然不減當年。

  五個人,五把刀,分立在茶肆的五個可能的出口,隻要裏麵有絲毫的風吹草動,這五把刀毫無疑問會一齊砍下,將敵手砍為碎泥,因為鐵卷尺交代過,若然不能抓活的,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鐵卷尺一腳踢開門,門上灰塵簌簌而落,他一腳踏進去,手裏緊緊握著鐵卷尺,眼光一掃,已將屋裏的大概看個清楚,隻中間的地上放著一塊木板,木板上黑沉沉地躺著一物,其他一應雜陳俱無,當真是破舊不堪,簡陋至極。

  鐵卷尺的目光就聚集在木板上的那黑沉沉之物上,腳步一挪,手掌一翻,探手向那木板之物抓去,可是手剛觸及到那木板,黑暗中,隻聽‘嗖嗖’之聲傳來,竟然從那木板上射出纖細如牛毛的細針來,當聽到針尖擦破空氣的聲音時,鐵卷尺早有防備,向前就勢一滾,同時,手裏的鐵卷尺又伸長一尺,宛若閃電般刺出。

  這一刻,其他的一切聲音仿佛都停止了,隻聽見那卷尺刺穿衣物的聲音,然後‘噗’的一聲像是洞穿人體,之後一道血箭飛在他的臉上,鐵卷尺在黑暗朦朧中,臉上一片血汙,他抽出帶血的卷尺,口裏呼道:“來人”

  那五人在外麵死守,此時聽到頭兒在呼喊,齊齊奔了進來,敲開火石,隻見鐵卷尺滿臉是血,一隻手緊緊握著帶血的卷尺,另一隻手卻是捂著胸口,不住喘息,那五人奔過去,扶起鐵卷尺,也不去管敵人是否還活著,急急問道:“頭兒,是否著了道兒了?”

  這是一句行話,‘著了道兒’的意思就是‘受了傷’。

  鐵卷尺手一用勁,從胸口處拔出一根針,丟在地上,罵道:“媽的,夠陰毒的……”

  那五人見鐵卷尺沒事,過去將那木板上黑色的布幔揭起,卻見一個少女胸口處尚在冒血,人已死去多時了。

  其中一個眼尖的,忍不住‘咦’了一聲,道:“怎麽是她?”

  其他幾人聽他這麽一說,細細一看,也忍不住道:“對呀,怎麽是她?”

  鐵卷尺支起身來,一看,臉色一變,瞳孔收縮,道:“怎麽會這樣?”

  原來那黑慢下的少女正是小桃紅,隻見她隻穿了件貼身衣物,頭發散亂,很顯然她是在睡夢中被人搬來這裏的,卻無端送命。

  鐵卷尺的心裏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原本他打算幫完朋友這個忙,就把小桃紅贖出來,若果賊九死前所言屬實,小桃紅真的知道那批寶貝的下落,為了他們的以後,小桃紅一定會告訴他的,可是,現在這一切都空為泡影了。

  就在鐵卷尺還在黯然神傷的時候,漆黑的夜裏卻又有了動靜,隻聽一連串輕微而又急促的腳步聲在靠近,鐵卷尺悄聲命令其他五人相機行事。

  隻聽那一連串的腳步聲在外麵停了下來,隱約中一隻手探了進來,像是貓爪子一般,這隻手進來就直接抓向那木板上的東西,鐵卷尺不讓他繼續破壞小桃紅的屍體,黑暗中黑色的卷尺‘唰’

  地一聲就抽在了那隻手上,那隻手悶哼一聲就掉在地上,感情剛才是被鐵卷尺一尺砍落下來。

  然後就殺進四人,四根竹棒就像是四道閃電一般,橫劈倒抽,順風逆路,黑暗中四麵八方都是棒影。

  退無可退,那迅捷的竹棒眼看就要將黑暗中的六人打為棒下之鬼,鐵卷尺忽然低喝一聲“動”,那五條人影化作五道劍光與那四道棒影交織在一起,發出‘砰砰乓乓’的聲音,待這打鬥聲剛響起,外麵忽然又有四根竹棒打了進來,八根竹棒將五道劍光圍在一處,那五道劍光顯然已處於劣勢。

  鐵卷尺看情勢已非常危急,一提卷尺,亦加入了戰鬥,沒想到,他剛站起身,一記渾厚的掌力平平向自己推來,這掌雖然看似平平,在這種情形下卻是退無可避,就像是貓把老鼠逼在一個死角裏一樣,這時候的老鼠通常都是作最後的一搏。

  鐵卷尺也在作最後的一搏!

  他的鐵尺迎向了那掌力,可是那掌力像是泥鰍般地黏在他的鐵尺上,越黏越近,最後鐵卷尺隻看見一隻黑漆漆的手拍在胸上,然後身體內像是著了火一般在燃燒,直燃燒的心一片一片地破碎。

  鐵卷尺重重地倒下地上,那五把劍看到‘頭兒’已倒下,微一慌亂,便被那八根竹棒敲碎腦袋,也亦倒下。

  當這一切結束的時候,寂靜的黑暗中隻有塵埃在浮動,混合著慘烈的血腥的味道。

  那八根竹棒分立兩邊,黑暗中慢慢現出一條身影,身形魁梧,臉色黝黑,仿佛這濃黑的夜色一樣,當他俯首看到滿臉是血的鐵卷尺時,神色錯愕,未加猶豫,他一把扶起鐵卷尺,在他的胸口處急點兩指,暫時阻止了血氣的上湧,鐵卷尺‘噗’地噴出一口鮮血來,看著眼前的童大欺,顫聲道:“好厲害的掌力”

  童大欺手一抖,瞳孔一緊,道:“那鐵兄看清那個人的模樣了麽?”

  鐵卷尺搖搖頭,眼珠子間或一轉便看到那立著的八根竹棒,想說甚麽,又沒有說,隻用手指著木板上的小桃紅的屍體,然後又指指自己胸口夾層,童大欺會意,把手伸入他的夾層裏,掏出一張紙,一張地圖,然後他又從自己的袖管裏拿出一張紙,兩張紙一對照,竟然一模一樣,此時,他也大概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眼看著鐵卷尺也活不成了,童大欺像是落淚般地道:“鐵兄,你的仇我一定會幫你報的,你就安心的上路罷”說完,丟下他,出了這破酒肆。

  西風正烈,不知誰點燃一個火把遞給了童大欺,童大欺手一揮,那火把飛上了屋頂,荒草幹木借助西風,瞬間就燃燒起來。

  當唐婉兒再次醒來的時候,她隻感到渾身的酸痛,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隻知道好像自己一直都在睡著,現在醒了過來,首先聞到的是一陣撲鼻的酒香,從來都沒有過得四麵八方都是酒香,唐婉兒手臂一動,就碰到仿佛是酒壇子之類的東西,她再仔細一摸,自己竟然在酒壇上睡著,一片漆黑中,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那裏。

  就在她慌亂之中,忽然自頭頂上方射下一縷光亮來,原來在頭頂處竟然有一扇小門,隻見一個人拉開這扇門,然後跳了下來,手裏拿著一根點燃的蠟燭。

  唐婉兒一看見她,就顯得極為討厭一般,道:“怎麽是你?”

  那跳下來之人正是唐露,聽唐婉兒這樣說,道:“你以為是你的情郎麽?”

  唐婉兒沒好氣地道:“是誰不是誰,反正隻要不是你就好”

  唐露道:“你就這樣討厭我麽?”

  唐婉兒沒有回答她的話,抬頭看看,道:“這裏是

  甚麽地方?”

  唐露笑道:“酒窖,這裏麵全是陳釀三十年的好酒”

  唐婉兒道:“他怎麽樣了?”

  唐露假裝聽不懂她的話,故意問道:“誰?誰怎麽樣了?”

  唐婉兒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跳躍燈光下,唐露詭秘一笑,道:“他會為了他所愛的人,不惜做任何事,這樣的男人真是難得……”

  唐婉兒忽然一把抓住唐露的袖管,失聲道:“你讓他做甚麽了?”

  唐露一把甩開她,嬌笑道:“我讓他做什麽?還不是為了你”

  唐婉兒淒然一笑,道:“為了我?恐怕是為了你自己吧,你到底想幹甚麽?”

  唐露忽然站起身來,麵背著燭光,道:“沒有人天生就願意受人諷刺嘲笑,當年娘一奶同胞生下你我,也卻為你我的命運埋下禍根,雖然我不像你遺傳了她的致命之病,可是爹爹與家裏的丫鬟私通,就是逆亂道德綱常,你我理應一個都不能存活,可是爹爹在老夫人麵前求情,才留下我,而你也在爹爹的包庇之下,不見天日般地存活了十幾年,仔細想想唐家正式後室那麽多,你我的存在簡直就是多餘,娘終於含恨而終了,因為她受不了逆來順受,娘死了之後,爹爹也鬱鬱寡歡而死,在臨死前,他把你送出了唐門,自然是要你好好地活著,可是爹爹還是偏愛你多一點,把我一個人留在唐門,飽受淩辱,受盡委屈,於是從小我就發誓一定要好好練武功,讓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於我,我要讓唐門在武林中成為天下第一,隻要實現這個願望,我死亦無憾了”

  說到這裏,她緩了緩,接著道:“可是不論我做甚麽,我們畢竟是親姐妹,是這個世間上最親最近的人,我所做的這一切不希望你明白,但是希望你不要恨我”

  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像是卸下了心裏的一塊沉重的石頭一般,然後她盯著唐婉兒的眼睛,道:“隻要姐姐我還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你再食‘青花蛇’,一定把你體內的陰毒解除,讓你和我未來的侄兒健康快樂地活下去”

  之前的句句話,唐婉兒隻當充耳不聞,可是當聽到這話時,她的眼眶忍不住潮濕了,她也知道自己的狀況,她也知道體內的那個小生命每天都在成長,她也渴望看到新生嬰兒一出生就親切地呼喚‘娘’。

  ‘娘’,多麽溫暖的呼喚,多麽溫暖的母愛。

  人類的所有愛的源頭豈非正是來源於最初的母愛?

  唐婉兒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她竟嚶嚶地哭泣起來。

  唐露輕撫著她的柔肩,溫柔地道:“妹妹也別難過,妹妹的病也並非不可醫治,據江湖的傳聞,神機堡的‘天龍珠’可治愈百病,我那妹夫不正是神機堡的三當家的麽,當我和他說及此事的時候,他雖然麵現難色。但我看得出,他一定會拿著‘天龍珠’來救他孩子和老婆的命的”

  唐婉兒一拭眼角的淚水,道:“你讓他去盜‘天龍珠’了?”

  唐露笑道:“我的傻妹妹,那怎麽叫盜呢,現在神機堡的大當家的已死,二當家的早些年就亡了,現在神機堡的一切不都是他三當家的麽”

  唐婉兒吞吞吐吐道:“可是,這樣……”

  唐露忽然好像想起甚麽事一般,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唐婉兒,道:“這是他臨走時,讓我交給你的,你看看罷”

  唐婉兒一把奪過信封,打開一看,隻寫了短短幾行字,可是就這幾行字卻讓她熱淚盈眶,隻見信上寫著:“拿不到‘天龍珠’,無顏再見汝之麵,勿念切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