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上下規律地起伏著，回想起當年被江薑手下追殺時，自己也是這樣背著電子跑的吧，但估計這背人的一方還是有優劣之分的：電子是那背人的好手，而自己則是那背人的新秀。

  這對比實在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種恰到好處的起伏感既不會使後麵背著的人感到不適，也不會使背者感到多麽勞累。那身下的這堅強的小身板，正頂起自己沉而笨的身軀。

  三兩點眼淚輕輕溢出，在衛東洋的眼角折射著周圍的烈火，隨後又急急忙忙蒸發，好似被蒸幹一樣。那短暫的淚花隻有衛東洋自己知道。

  為何流淚？

  他先看了看身下努力奔跑的電子。

  之後瞟了瞟旁邊的硝煙。

  隨後再次把視線轉到電子身上。

  心中自有答案。

  他微微咧嘴，眨眼間又把笑容從嘴角放下，在眼睛合到一半時再次稍稍揚起那根本不會被人察覺的笑，隨後很快再度恢複到過去那張冰冷的臉。

  “主人，你醒了？”

  “讓我猜猜，是拉比幹的？”

  “嗯。拉比，哦不，別人告訴我是西方的美國早已在月球附近部署了部隊，拉比隻是經過談判而將其變向征用了而已。”

  “嗯。”

  衛東洋把心裏那句“厲害”咽了下去，他知道，那是一種不能用語言形容的厲害。

  “我們現在在哪兒？”

  “還在敵人的飛船內部，正朝著飛船中心趕過去。”

  “中心？拉比的命令？”

  “是的，主人。”

  拉比啊！拉比嗎？

  “對方同意革命了嗎？”

  “這個到不清楚，同意了，也……沒同意？”

  “這算什麽話？”

  “那個老人到是發出了‘全局’廣播，但至於其他人怎麽樣就不清楚了。”

  “老人廣播了嗎？”

  這就意味著老人的生命結束了。

  是嗎，生命結束了。

  好似曾經自己也這樣經曆過。

  他回想起來了，惠山離開時自己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那個小女孩呢？”

  “是在老人身後躺的那個小女孩嗎？她，好像被我們的士兵抱走了。”

  被士兵抱走了嗎？

  “抱去哪了？”

  電子在這一刻稍稍注意了一下衛東洋的問題，心裏似乎有了想法，但可惜自己正在背者衛東洋，不能鑽到他腦袋裏看個究竟。

  若電子能夠將自己所不想表現的情感表現出來——例如害怕、尷尬、害羞這類生活中用來隱瞞的情感——估計自己看起來早就變得很奇怪了。但是這架電子身體是不允許這樣做的，別說不允許了，就算允許，也別忘了電子已經活了150億年了，控製情緒，掌握喜怒哀樂到是基礎，更重要的是有了一個強大的理解能力和學習能力，就算對某些事物一無所知，也能在較快時間內成功學習對方。

  這點衛東洋並不知道，但其實他也算是知道，畢竟他見識過電子通過手機學習外界的能力——尤其是在娛樂界，但他也隻是見識到了電子在“不正當”領域內使用這項技能，並沒有見識其真正的應用。

  而這次的事情稍稍有點變數。

  “被走在我們前麵的部隊抱走了。”

  電子撒謊了。

  也許是第一次對衛東洋撒這樣的慌。

  但若是不撒謊，電子的心裏就會恐懼萬分——她明白衛東洋。

  電子眼睛看著前方，注意力則集中在自己的背上。背上那身體明顯給人一種結實的感覺，可這種結實感也隻是男女之間的正常差異，實際上衛東洋還是較為虛弱的，加上剛剛被“精神”“襲擊”，現在的他則是更加虛弱，身體緊貼著電子的背部，好似兩個曲麵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電子了解衛東洋……

  她了解……

  她最了解了……

  “被士兵抱走了嗎？”衛東洋帶著疑問的語氣說道，那是對自己疑問的語氣。

  見衛東洋沒有過分懷疑，電子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跑去。

  電子知道衛東洋想找那個小女孩，並非因為自己自私，而是因為更加嚴肅的問題。如果告訴衛東洋女孩不再中心的話他一定會命令自己向別處跑去，就會違背拉比的計劃了。

  倒不是因為自己多麽信任拉比，或者說多麽忠實與拉比，實際上她對拉比的感情幾乎上為零，有也隻是一麵之緣，與自己150億年來見到的人的情感並無多大差異。

  她對衛東洋說謊隻是不想讓衛東洋因一時糊塗而給自己惹上麻煩，更不想因為衛東洋一時糊塗而擾亂了這次進攻。

  電子知道衛東洋想要幹什麽——殺掉那個女孩！

  想到這，電子的身體害怕地顫抖了一下，繃著嘴隱藏自己內心的情緒。哦，她多麽害怕被主人了解自己的想法，就像一隻可憐的饑餓倉鼠一樣，怕被其丟出去，淪落個衣衫襤褸。

  渾濁的黃風衝過來，無禮地撞到人的身上，撩起電子的長發，撒在其後方，飄成絲狀，隨風顫抖。

  當一切都在運行的時候，變故如期而至，就像路上的彎道，總會遇到。

  “呐，我說……”衛東洋說道。

  “怎麽了，主人？”電子說道。

  衛東洋眼神呆滯，空洞洞的眼睛裏看不到昨日的機靈與聰慧，也看不到過去那冰冷眼神下的溫柔。灰蒙蒙的眼睛裏眼神失去了聚焦，使注意力隨意地飄散在空間之中。

  火、火、火……

  煙、煙、煙……

  四周就是那戰場的景象，如同剛經過一場屠殺。

  哦，還有遠處躺著的一具具屍體。

  以及空氣中令人幹嘔的血腥。

  “咳咳……呼、呼……”衛東洋猛烈地咳嗽起來，用意念咽下了那令人嘔吐的血腥感，小口小口緩慢吸氣，防止自己再因這血腥味而幹嘔。

  “主人，你沒事吧？”電子關切地問道。

  衛東洋的注意力被電子的話吸引。

  他轉動虛弱的眼睛裏的眼球，看了看旁邊，瞟了瞟身後，才意識到那句主人是在指自己。

  相比電子對自己這封建一樣的稱呼，衛東洋更加關心自己現在的處境。

  完全不在安全的地方。

  “我，在哪裏？”

  “主人，你忘了嗎？這是月球。”

  “月球……你是誰？”

  “我？我是電子啊？是你的觀察使我的波函數坍塌了呢！”

  “電子？電子？？？電……”

  電子感到衛東洋的狀態不對，停下了腳步，駐足原地。

  她吸氣，再吐出，將衛東洋放下，使其站到地上，臉上寫滿了驚訝。

  風在他們兩個人中間悠哉悠哉地走過，突然卻又猛的一下扇了人一巴掌，隨後嘲笑般呼嘯離去。

  電子飛奔到衛東洋的腦裏，隻不到刹那又飛回，她得知了真相。

  ——衛東洋失憶了。

  遠處，導彈爆炸的轟鳴傳來，烈火燒到天空，烏雲擋著一切，飛船自動關閉了天空係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

  看看這場麵吧，衛東洋不記得了，但電子還能記起，那相似的，天河市淪陷景色。

  那戰爭的專有場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