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瑟的海風吹扶著甲板上男孩的頭發，質子一號望著遠方，明明隻隔了一片海域，卻怎麽也望不到大陸。距離好遠，心被風吹得好涼。

  會議室裏，拉比繼續進行著自己的講話。雖然男孩將拉比的話打斷了片刻，但並沒有對會議的進程產生多少影響。這種情況時常發生，人們見怪不怪。拉比換了一下發言稿，使原來在最上方的白紙跑到最下方，露出了第二張稿紙。

  “最近艦隊的情況比較混亂，請各位觀察者一定要小心謹慎，受到來自敵人的傷害……”

  拉比的話經過話筒傳蕩在整個會議室裏。

  “敵人?”衛東洋感到一點點不解，最近很和平，哪來的敵人?

  安靜向右邊瞟了一眼迷惑的衛東洋，嘴角露出驕傲的笑容，這是對自己知道實情的得意。

  見到衛東洋不解，安靜解釋道：“敵人來自天上，那可是群神一樣的東西。”

  “天上?”衛東洋道。

  “嗯，天上。”

  “天上?”電子道。

  “嗯，天上。”

  安靜又說了一遍。

  “天上?”

  衛東洋把頭扭過去，看向電子，又是一個疑問句

  安靜感覺到兩人在耍自己，於是咳了兩下，將自己的隱喻變得清楚明白。

  “咳咳，就是指外星人了。”

  “然後呢?”電子問了一個能把天聊死的問題。

  安靜高傲的臉耷拉了下來，對電子的問題感到尷尬。

  “請各位保持安靜。”拉比說道，“敵人近期的行動很頻繁，就在昨天夜裏，我軍又一艘巡洋艦被敵軍控製，我軍已將其擊沉。這已經是本月……”

  說到這，拉比突然停頓。嘴貌似被內心的某種巨大的情感堵上，嗚咽了一下。但隨後她又將這種情感咽了下去，繼續自己的講話。

  “這是本月第二艘叛變的戰艦，未來可能還會有更多背叛者。在此再次向新人說明一下，經過我軍調查，叛變並不是其自願叛變，而是被敵軍控製了大腦，是被動的叛變。一旦被控製，就幾乎無法找回原來的意識，消滅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要問為什麽敵人能控製我方人員的大腦，進過我探測器觀察，原因……原因是地方有一種不為人知的神奇力量……”

  說到這，拉比將手中的紙握地更緊了，紙上出現了一道道褶皺，手臂有一絲絲顫抖。她對這解釋很不滿意。什麽叫不為人知?！這樣的解釋誰能相信?誰願意相信?童話嗎?！但偏偏就是這解釋，成為了真理。就因為這破爛一般的解釋，自己就對著盟軍開炮，她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讓自己趕緊從夢中醒過來，回歸科學占據主導的世界，但已經無法回去。

  會場同拉比一起沉默了下來。人們紛紛抬頭，看著中間這身高不足桌子的女孩。每個人都知道為什麽，都知道拉比的內心，都知道拉比冰冷表情下的想法。

  衛東洋上下滑動手機，回顧著昨天軟件上的新聞，但是發現沒有信號，最新的消息還都是昨天的，今天的消息沒有到達自己的手機。會場奇怪的安靜令衛東洋抬起了頭，他將手機關機，眼睛一閉一張，他的目光轉移到拉比身上。

  冰冷對冰冷，衛東洋堅冰一樣的眼睛看著中央的拉比，拉比小巧的身體被巨大而堅硬的牆壁所包圍，氣氛的沉重凝聚到了一點——拉比的頭上，就像千斤重的鉛塊壓在一隻可憐的螞蚱身上，壓的其外殼破碎，骨肉合一。但這樣的想法隻存在於局外人的大腦中，在拉比的意識裏，這都是自己應該做的工作。不管是管理艦隊，保護“觀察者”，服從上級命令，還是朝著自己的隊友開槍，她都認真做了，做的幹淨利落，毫無瑕疵。但是每每做完這些事，拉比的心都好似化成水後收到震蕩一般忐忑不安，她完成的越好，內心的不安就越嚴重，有時甚至能攻陷自己的心理防線。好多次拉比都想回到大陸去，回到自己老伴身邊，但這樣的想法在這鋼鐵一般的軍營裏每次隻存在一秒，一秒後拉比就會自動忘記剛剛的所想。這是多年意誌磨煉後的結果——放棄感情，崇尚理性。

  冰冷的臉漸漸將手上的顫抖壓製了下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拿起旁邊的煙鬥吸了一口，接著吐出一口白煙。白煙飄蕩在空氣之中，向四麵散開。拉比的頭部被煙霧擋得嚴嚴實實，隨著氣體的擴散，她的眼神裏的堅毅又重回到他的眼中，紅色的頭發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裏。

  “因為敵人這股不為人知的力量，使其文明的科技得以快速發展。如果說我們的文明現在已經是I級了，那麽敵人的能力可能已經2.5級了。當然，這種定義級不準確。雖然敵人的實力遠大於我們，但我們並非沒有獲勝的機會。”

  說到這，拉比停了下來。她的眼睛裏透漏著一種沉穩，眼角帶有一抹犀利的微光，她緩緩地抬起頭，從最左邊開始，到最右邊，將人群環視了一遍。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學生、政府、木匠、農民、大小姐、飯店員工、無職業的大學生、畫家、家政員工、物理學家……每一個人眼睛都被拉比從裏到外地看了一遍，每一個人的內心都被拉比犀利的眼光給刺激一番。精神通過眼睛傳到每一個人的眼睛裏，到達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烙印在所有人的骨髓深處。

  環視到了一個女孩，拉比的眼光多停留了幾秒。她的眼睛盯著衛東洋旁邊的電子，電子也將目光放到拉比身上。不知為何，看到電子，拉比的內心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安慰。過去自己雖然通過一些顯微鏡看到過微觀人的樣子，但畢竟不是自己的肉眼直接看到，心裏難免會有一些空落落。但是看到一個像人一樣的實物坐在自己麵前，內心的那片田地又得到了更大的滋潤。

  拉比對著電子點了點頭，電子歪著個腦袋，頭上頂了個大問號，不明白拉比的想法。拉比對此並不在意，她的目光繼續掃視，最終每個人的眼睛都受到了一遍過濾。

  “敵人的力量固然很強，但是他們的思想方麵卻比我們落後了好幾個世紀。”拉比抬著頭，沒有看演講稿。這些內容她不想看著演講稿說，比起當演講稿的嘴巴，她更願意做自己嘴巴的主人。

  會場裏瞬間沸騰。這可以算是一個新消息，在過去，地球上的人們從來都沒有對天上那些人的思想方麵做過研究。人們總是以為發達的文明社會製度也一定十分發達，其實不然。

  “經過中子一號的探測，地方的社會還停留在封建時期。可能更古老……奴隸製時期。”拉比的聲音顯得陰沉，特別是在敘述敵人的社會製度時。“這是我們的機會，是我們最大的優勢，也是我們必須抓住的優勢！”拉比的聲音變得激昂，眼神的更是逼迫人心。她相信人類能勝利，眼神將她的內心表現得一絲不掛。這應該是近期拉比最讓人好懂的時刻了。也隻有在麵對這麽宏大的事件麵前，拉比才顯示出一點認真。也許她在表演，因為她知道，自己在看著敵人的同時，敵人也在看著自己。

  衛東洋看著拉比，冰一般的眼神下的那顆心隨著拉比的話提了一下，濺起微微漣漪，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他望著拉比，然後又微微抬頭，望著拉比身後的那麵牆，再抬頭，將牆看透，他的目光到達了整個大陸，再向上，他的目光覆蓋了整片蒼茫大地。

  蔚藍的天空中飄著幾片白雲，白雲的身後是高遠的而又黑暗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