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完，錯芫想著待會兒要舉行婚禮，自己一個男子不便在這裏。便趕在迎親的人之前離開了房間，臨走時看著樂辰的眼神親昵中帶著一絲惆悵。

  樂辰不甚在意，笑著揮別他，卻怎麽也想不到，再見時竟是天翻地覆，物是人非。

  出了房門，錯芫向正廳走去。走著走著，忽然聽到假山後有輕微的聲音。他自小習武，耳聰明目，一下子就捕捉到聲音中的“帝君”、“之遙”等字眼。

  沒有人知道，之遙公主不僅是尋燁心上的人，亦是錯芫最忌諱的人。他的小主子深愛的男人心裏裝著另一個女人，偏偏那個女人已經死了。不論日後樂辰再優秀，也不可能比得過之遙，更無法取代她在尋燁心目中的地位。

  故而，每每聽到“之遙”兩個字，他渾身的汗毛不自覺地豎起來，神經極度繃緊。更遑論是在宸凰殿，在樂辰和尋燁大婚的日子，聽到這個名字了。

  他屏住呼吸，悄悄湊近假山，掩住自己的身影，聆聽那個聲音。

  對方似乎是宸凰殿的仙婢，隻聽一個仙婢略帶疑惑地說：“今個是帝君的大好日子，可我方才從正殿過來，怎麽沒有見到帝君啊，真是奇怪！”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另一個仙婢很是不屑地看著她，小心謹慎地環顧了四周，確定無人後，才好整以暇地貼在對方的耳朵邊，輕笑道：“剛才我看到帝君去了憶思閣，直到現在還沒有出來呢。”

  “憶思閣！”第一個說話的仙婢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地瞧著同伴，連連搖頭：“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誰不知道那裏都是之遙公主的遺物，供帝君追憶公主的。他今日光明正大地去那裏，豈不是打樂辰姑娘的臉。”

  另一個仙婢亦是露出困惑的樣子：“誰說不是呢。可不止我看見了，宸凰殿的許多仙奴仙婢和來祝賀的仙家都看見了，這還有假。”

  聽到這裏，錯芫頓時火冒三丈，胸口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氣息略有不穩。

  第一個仙婢似乎感應到什麽，低垂著頭眸光微閃。抬起頭時，望著樂辰房間的方向，眼底劃過一抹同情，微歎：“樂辰姑娘真是可憐。”

  另一個仙婢微微勾唇，看起來十分怪異，麵上卻同樣浮現一絲憐憫：“唉！不說了，咱們啊還是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吧。走了走了。”

  兩人漸行漸遠，假山後的青衣男子卻久久佇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術，難以挪動半步。

  “尋燁，你欺人太甚！”半晌後，錯芫咬牙切齒說出一句話，清俊的麵容霎時猙獰扭曲，眼底恨意浮動。

  他試著動了動有些麻木的雙腿，臉色陰沉可怕。慢慢向某個地方走去，不肖半柱香的時間就走到了憶思閣。

  憶思閣，是一座兩層小樓，內裏布置清雅別致，用來安放之遙公主的遺物。閣樓外，大片大片的純白色帝遙花隨風搖曳，仿佛在守護著裏麵的東西。

  從前尋燁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這裏小坐，後來樂辰入住宸凰殿，不知何故，他來的次數漸漸少了。

  此刻，錯芫站在門外，看著牌匾上三個鎏金大字“憶思閣”，恨得牙根癢癢。他緊緊握住拳頭，生怕自己控製不住會拆了憶思閣，雖然他很想這麽做，但為了樂辰以後的生活，他必須隱忍。

  “憶思閣，好一個憶思閣，尋燁你不忘舊愛，為何還要答應主子。這不是害了她嗎？”他臉上的神色變得古怪至極，想衝進去找尋燁問個明白，卻又害怕一旦捅破了窗戶紙，讓樂辰難堪，不得不極力忍耐。最後他朝房門淬了一口，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彼時的他滿腦滿心都是憤怒，因而沒有發現，憶思閣內並無一絲氣息。

  青色的人影在視線逐漸消失，這時一個藍衣女子突然從暗處走出來。她看了看錯芫離開的方向，又轉頭上下打量了一番憶思閣，飽滿的唇瓣吐氣如蘭，緩緩勾起一個弧度，詭異而幽深。

  此時，正殿內眾仙家聊得熱火朝天。

  尋燁作為主角，麵對前來祝賀的人客氣而疏離，若不是有長袖善舞的靈澈幫忙，指不定就把人都給嚇跑了。

  “尋燁，吉時到了，待會兒樂辰姑娘來，你可得穩重點。別手忙腳亂，丟了我們兄弟的麵子。”趁著休息的空擋，靈澈湊近尋燁低聲囑咐道。

  尋燁暼了一眼他，哼了一聲：“肯定不會像你一樣丟人現眼。”

  聞言，靈澈語噎，臉上的笑忽得凝住。看似遙遠陌生卻分外清晰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

  幾萬年前，他被迫迎娶美若，當時年輕氣盛，沒有經驗。再者他心裏抗拒，生生在婚禮上喝得爛醉如泥，貽笑大方。事後想來，悔不當初。

  “往事如煙，何必再提。”不知何時，頌川走到了兩人的身邊，似乎聽到了尋燁的那番話，他瞪了他一眼淡淡道。

  尋燁挑眉，狀若無事地說道：“今日我大婚，你們可別忘了替我擋酒。”不知不覺間就轉移了話題，避免靈澈尷尬。

  靈澈也緩過神，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爽快應下：“一定一定。”

  可惜他們沒有這個機會了。

  不一會兒，大門外傳來一聲清鳴，隨後不計其數的仙禽開始齊聲歡鳴，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望向門外。隻見一襲大紅嫁衣的少女在眾位仙子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進正殿，姿態婀娜，身姿翩纖。

  因蓋著蓋頭，無人得見紅色錦緞下的傾國容顏，但回憶往昔看到的如花嬌顏，他們可以幻想到那下麵是何等的風華絕代。

  尋燁看著緩緩走向自己的少女斂眉輕笑，黑白分明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淺蘊將紅綢放到他的手中，打趣道：“尋燁哥哥，小妹可把辰兒妹妹交到你的手裏了，日後啊你萬萬不能欺負她，若不然……”

  “若不然什麽？”尋燁心情正好，難得隨著淺蘊開起玩笑。

  淺蘊眼珠子一轉，華光顧盼，慢悠悠地說：“若不然我就把辰兒妹妹接到重明宮去，讓你日思夜想，卻見不到。”

  靈澈走過來，略帶警告地瞪著胞妹眼底卻是寵溺，嗔怪道：“說什麽呢？這大喜的日子，怎麽就不盼著他們好。”

  “哎呀！”經哥哥一提醒，淺蘊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改口道：“尋燁哥哥我錯了，該說祝你們倆早生貴子！”

  尋燁無奈笑笑，抬眸望向新娘，一貫淩厲的劍眉緩和了許多。

  視線觸及少女緊抓紅綢、略顯僵硬的柔夷，他微微一歎，傳密音道：“辰兒，不用緊張，我在這裏。”他的聲音輕而有力，撫平了樂辰心底的焦躁、不安和慌亂。

  她揚眉淺笑。是啊，有他在，我還怕什麽呢？握著紅綢的手指動了動，明顯輕鬆了不少。

  見狀，尋燁放下心來，拉著紅綢帶她走進正殿中央。

  一旁的禮儀官察言觀色，立馬高聲喊道：“吉時到！”

  一拜天帝！

  二拜高堂！

  夫妻對……

  “不好了！不好了！”忽然，一個仙奴連滾帶爬地衝進正殿，神色驚恐萬狀。

  尋燁立在當地，不動不語，但臉色卻漸漸沉了下來。

  靈澈看了他一眼，轉而瞅著仙奴，斥責道：“大膽！不知道正在舉行大禮嗎？怎麽這樣莽撞！”

  仙奴腳下一軟，委頓在地，渾身發抖，滿麵驚恐地回答：“帝君恕罪，實在是、實在是出了大事，奴才不敢擅自做主，故而……故而來稟明帝君。”

  “何事？”尋燁心下煩躁不已，隻想快快處理好事情，然後與樂辰完成儀式。然聽完仙奴的話後，他卻再也沒有這個心思了。

  仙奴道：“帝君，憶思閣失火，現在已經被燒為灰燼了。”

  “什麽！”尋燁大驚失色，抬腳就要往憶思閣而去，幸虧頌川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否則還不知要讓多少人看笑話。

  眾仙聞之，亦是詫異震驚，不過上首天帝在此，三位帝君齊聚，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兒。

  頌川冷靜問道：“現在火勢如何？”

  仙奴回答：“已經控製住了。”

  “可有查出失火的原因？”靈澈啟唇詢問。

  “這……”哪成想，剛才還直言不諱的仙奴這時卻目光閃爍，吞吞吐吐的。

  尋燁看著心情更加焦躁，怒吼道：“說！”

  仙奴被嚇了一跳，偷偷瞟了一眼他身旁的新娘，斷斷續續道：“是有人摔碎了憶思閣的所有物件，其中有一盞五彩琉璃瓶，裏麵裝著雪燐，雪燐遇到空氣後就自動燃燒起來，這才引起了大火。”

  眾人一聽，麵上神情各異，不知心底都在想些什麽。

  靈澈心細，注意到了仙奴的小動作，暼了一眼站得筆直、瑰然不動的少女，眸光低沉。

  “是誰？”他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