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辰大驚失色，揮舞著雙手，卻沒能緩解下滑的速度，如花的容顏即將靠近白晃晃的刀刃。

  三寸，

  兩寸，

  一寸，

  ……

  “啊！”

  樂辰害怕地閉上眼睛，忍不住驚叫出聲。半晌後，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傳來，腰間突兀地出現一條綢帶。

  身子一僵，她略微低頭一陣劇痛劃過心頭。刀刃鋒利，淩遲一般將她一片片撕裂，一滴血珠隨之滑落玉頰，留下一道斑駁痕跡觸目驚心。

  下一刻，天旋地轉樂辰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緩緩睜開雙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熟悉容顏，一行清淚毫無征兆地自眼角溢出，緩緩劃過她的麵龐。

  “尋燁。”聲音略帶哭腔有氣無力，少女的眼底是深深的恐懼與無助。

  目光觸及她額間的那道細長傷口，尋燁心中一緊，攬著樂辰纖腰的手更加緊了緊：“別怕，我在這裏。”他柔聲道，目光中是殷殷關切，脈脈含情。

  樂辰有自知之明，知曉他不過是因為自己這張臉，心頭卻還是難以抑製地浮現一絲甜蜜。靠在他的肩頭，她心底的不安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

  尋燁轉頭望著地上，那裏空無一物。然，樂辰額間的傷口卻不是作假。他沉眸思索片刻，猛地揮出一道強光硝煙四起。待煙塵散盡，原本空白的地方出現了無數刀刃，亮閃閃的耀花了在場之人的眼。

  其中，有一個刀刃上掛著幾滴猩紅血珠，顯而易見便是它傷了樂辰。

  尋燁臉色一冷，眸光越發深沉，暼了一眼地上跪著的、渾身發抖的仙婢，他冷冷道：“押下去，好生審問。”聲音飄渺，仿佛從天邊而來，透著無盡寒意讓人琢磨不透。

  身旁的仙奴得令，堵住了那仙婢的嘴將她帶下去。

  垂下頭，他望向樂辰，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已經昏厥過去。頓時渾身冰涼，失神地看了她一會兒，他打橫抱起直奔宸凰殿。

  身體受傷，靈力外泄。樂辰本就靈力低微，經此一事身子大損，昏睡了好些天。

  樂辰是在重明宮受傷，淺蘊心懷愧疚，前往宸凰殿探望。尋燁道她並無大礙，隻是需要靜養，她才悻悻離去。

  淺蘊走後，尋燁走到床邊，怔怔地看著樂辰出神。

  額間的傷口已經處理過了，包紮的白綾襯得少女的雙頰越發蒼白如雪，素來飽滿的紅唇亦沒有一絲血色。在夜明珠的柔和光芒下，她小巧的耳垂泛著瑩潤的光，誘人心神蕩漾。

  俯視這樣的她，尋燁眼中的冰冷漸漸褪去，揚起一波如水的溫柔。

  看著看著，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撫摸一下那傾城的臉頰。在離粉頰不足一指節遠的時候，卻又忽得頓住。瞧了瞧懸著的手，又凝眸望著那看似陌生卻十分熟悉的容顏，他麵上接連飄過憤怒、愧疚、痛心、疼惜等複雜神色，最後終是收回了手。

  一眼萬年，一世情串，奈何天命難違。

  靜靜坐了許久，到底是沒有忍住，他執起了樂辰的柔夷，吻了吻有些冰冷的手，然後貼在自己的右頰上慢慢閉上雙眼，輕聲呢喃：“對不起。”

  光影綽約，床上躺著的人兒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隻可惜尋燁沒有看到。

  重明宮後庭，兩人並肩站在蓮花池邊。藍衣者，是重明宮的主人靈澈帝君。靈澈素來喜歡藍色，一應用具多為藍色。他溫潤如玉清雅似蓮，是天界有名的美男子。

  但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看似俊雅的翩翩公子，卻是天界第一戰神。掌管整個天界的兵馬，自第一次上戰場至今，十有九勝。

  當然，兩萬年前的那一戰例外。

  “不去看看？畢竟是在你宮裏出事的。”說話的是另一個男子，他一身黑衣身子挺拔，瘦削的臉棱角分明。眼中的尖銳被歲月漸漸磨去，反倒更加沉穩。

  此人是頌川帝君，為人剛正不阿，故而被之遙公主安排執掌天界刑罰。

  他與尋燁、靈澈並稱天界三大守護神，是除了王母和天帝之外，地位最高的人。而他們三人，亦是曾經共赴沙場，同生死共患難的生死之交。

  微風吹過，卷起靈澈的長袍，袍袖繡著純白色的重瓣帝遙花，仿佛翩纖起舞，美麗不可方物。

  靈澈低頭，看著衣袍上的帝遙花，眸光微閃，淡淡道：“淺蘊已經去探望過了，說是無事。”

  轉過身視線落在頌川身上，他盡量克製自己的情緒，漫不經心地問：“你覺得，尋燁對那個女子……”話未盡，意無窮。

  其實，靈澈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當初勸尋燁下界的是他，隻是沒有料到，他竟帶著一個樂辰回來。

  頌川目光淡淡，透著幾分了然。他一貫冷清，情愛之事一點兒不懂。當年尋燁和之遙公主的事，弄得所有人焦頭爛額，他索性兩眼一閉，當做不知。

  哪曾想，這麽多年過去了，尋燁從未忘記之遙公主，還扯上一個凡人。

  “不知道。不過……”他負手走近靈澈，長身玉立微一皺眉，咳嗽一聲，嘴角勾了勾，意味深長道：“緣來緣去，早已注定，縱然我們身為上神，也無能為力。之遙公主的死，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說話間，緩緩步出重明宮。

  靈澈聞言臉色煞白，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什麽也說不出來。袖中的雙手慢慢握緊，又慢慢鬆開，掌心已有薄汗。

  有個秘密，他極力隱藏了十數萬年，一直放在心底從未告訴任何人，也不欲讓任何人知曉。

  今日，頌川清清淺淺的幾句話，卻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慌亂起來。靈澈明白，頌川未必知曉自己的秘密，他的那一番話隻單純地針對尋燁，可亦真真切切說到了自己的心坎兒裏，驚得他指尖發梢都抑製不住地顫抖。

  微風吹過，驚得枝頭的枯葉簌簌而落。

  沉默良久，他艱難地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雙眼，眼底一片澄明，仿佛一夕之間又變成那個儒雅的帝君。

  離開重明宮後，頌川去了宸凰殿。

  仆一踏入宸凰殿極目遠眺，眼中是一片雪白。看著那純白的帝遙花頌川目光一沉，慢慢走進。思緒卻隨著腳步，漸漸回到了遙遠的過去。

  他出自天界貴族，出生時曾經盛極一時的家族，正在走下坡路。待到成年後，在家族的幫助下，成為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天兵。

  那時，上任天帝剛剛隕滅，新天帝年幼王母勢弱，隻能勉強護住愛女幼子。天界司命把持朝政，對外魔族縷縷進犯，可以說內憂外患。

  在與魔族的交戰中，他遇到了改變他命運的女子，那個人就是天界最尊貴的女子―之遙公主。之遙公主知人善用，破格提拔他成為自己的貼身護衛，守護天宮安全。在長久的相處中，他被她的果斷勇敢所折服，死心塌地地追隨她，最後打敗司命趕走魔族，重振天威。

  他一直以為，自己將永遠侍奉之遙公主，隨她一起開辟新天地。卻萬萬沒有料到，兩萬年前的那一戰，她會魂飛魄散。

  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其實公主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神仙而已，一樣會隕滅。那時，他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後來的許多年裏，都沒有緩過神。

  現在，仍覺得那不過是一場夢，夢醒之後一切都還是原來模樣。

  “你是？”

  驀地，一個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抬起頭望去帝遙花海的另一邊，有一個青衣的男子，一雙杏眼水光瀲灩。

  此刻，他正灼灼地看著他，目光中帶著戒備。

  思及天界的傳言，頌川眼眸微轉，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我是頌川。”視線越過錯芫，望向他身後的房間，他麵無表情地問：“尋燁可在裏麵？”

  錯芫冷哼一聲，撇撇嘴，不善地答：“在。”

  他一向看不慣尋燁，凡是他在的地方，他向來避得遠遠的。尋燁待在樂辰房間，他自然出來，卻又有些不放心故而守在門外。

  頌川看著他氣呼呼的樣子，兩頰鼓鼓的仿佛被填滿了氣體。忽然輕聲笑笑，那笑仿若萬物複蘇百花盛開，洋溢著勃勃生機，刹那間迷亂了錯芫的眼。

  不等錯芫回神，他腳尖一點踏著帝遙花，來到了對方的麵前。無意識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鼓鼓的腮幫子。

  錯芫大驚，跳了起來，咋咋呼呼地低吼道：“登徒浪子，非禮勿碰！”

  登徒……浪子。

  頌川啞然失笑，從未想過他堂堂帝君有一天會被人稱作登徒浪子。看著比自己矮半頭的錯芫，他蹙了蹙眉低聲道：“多吃點補補身體。”

  他並無他意，隻是這話聽在錯芫耳中卻變了味道。他想起凡間有一個詞，叫做“男寵”，臉色刷的通紅狠狠瞪著頌川，好像他對自己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頌川不怒反笑，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便走邊小聲嘀咕：“真是有趣。”

  弄得錯芫一頭霧水，氣得直跺腳。

  從半掩窗戶看到這一幕的尋燁，緊緊皺著眉頭，少傾漸漸鬆開，眼底浮現一抹古怪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