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間的燈光下，李奶奶麻利地收拾著碗筷。偶爾回頭看一眼在旁邊給孫女送禮物的韓鐵匠，眉梢眼角都是笑。

  上午臨走時，李吉祥還囑咐奶奶看到喜歡的就買，不要心疼錢。結果李奶奶隻買了兩床大紅被麵和一塊窗簾布，沒給自己買一樣東西。

  “你奶奶和我也不懂時髦，這些衣服都是營業員給選的。”

  李奶奶心疼錢，給孫女買卻眼睛不眨一下。

  “我家吉祥穿什麽都好看。馬上上中學了，也是大姑娘了……”

  李奶奶說著眼睛潮了。

  相依為命這些年，隻要有一口好吃的李奶奶都要留給孫女吃。突然想到孫女就要遠走高飛，她的心裏莫名地惆悵酸楚。這份感情是韓鐵匠添補不了的。

  七點關掉小賣店門口招牌上的燈，韓鐵匠還意猶未盡不想走。雖然他是安家豆腐坊的鋪主，但住在安家屋外的偏廈子裏，不免有些寄人籬下的感覺。他想盡快和李奶奶把親事辦了，取下店裏的日曆牌，和李奶奶在灶間飯桌邊商定著婚期。

  看著兩個老人的頭湊在一起研究日曆牌上的黃曆，李吉祥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像電燈泡。悄悄溜出小店放下一半卷門，望著燈火幽暗的街中心街道，感覺好像沒有地方可去。

  早上安晨來說他和安寧要去姥姥家住一段時間，她想李吉祥也跟著他們一起去。八歲的熊孩子到哪都想帶著心愛的小姐姐，李吉祥哭笑不得。哄他好半天，安晨才怏怏不樂地跟著來叫他出門的安寧走了。

  往車站走的時候，安晨一步三回頭地看向李吉祥，安寧也神情落寞好像要生離死別似的。安晨媽的姐妹多，一個個都嫁出星丘鎮，日子也一個賽一個過得好。

  安晨的姥姥輪流在幾個女兒家生活，就是不願意到星丘鎮安晨媽家來。她還記恨著女兒當初被婆婆嫌棄的仇。不過她非常喜歡安晨、安寧兩個大外孫子，每年暑假都要叫兩個孫子一起住一陣。

  明天就少了兩個人氣值大戶，他們要是一個月不回來，那得少刷6000啊！

  不能想，一想就肝疼！

  夏季長，街上的店鋪都延長了營業時間。李吉祥邊走邊逛，看見沒吃過的小吃就嚐一嚐。什麽雜醬拌玉米渣子、朝鮮冷麵、黃米麵涼糕……走到鎮政府的時候，已經撐得快走不動路了。

  買了一根老冰棍靠在路邊的樹上舔，一來消暑，再來壓食。

  不知不覺都快九點了，估計韓鐵匠應該離開小賣店了。她轉身往回走。

  街邊的小店都關門了，路上也看不到幾個人。偏僻地方落後年代，大家都習慣早睡早起。

  一間店鋪的二樓傳來打打殺殺的電視劇聲。她站了一下，聽出應該是八十年代港片武俠劇。母親大人最迷楚留香，一直是香帥粉，有時候還會喬裝打扮潛伏去片場探班，看到偶像激動得像個小女生。

  老媽那麽大年紀了還當腦殘粉，都怪老爸對她太嬌寵……

  “叮鈴鈴……”

  一串自行車鈴後從身後傳來，她下意識地又往街道裏邊靠了靠。她本來就走得靠裏邊，再靠都要貼到街鋪的門板上了。

  一輛自行車緩緩從街邊經過。

  街上沒人，車鈴鐺按得那急，又騎得那麽慢，這人腦子是不是有病啊！

  咬牙切齒地瞪向自行車那個人。

  陳昱！

  馬紅梅……

  陳昱的自行車後坐上坐著馬紅梅。馬紅梅低頭側身坐著，雙手攬著陳昱的腰。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可以肯定，此時她的臉一定是紅彤彤的，比她身上的紅裙子還紅。

  騎慢比騎快更需要技術，何況車後座上還坐著人。就在自行車將要失去平衡的時候，陳昱抓穩車把，猛蹬幾下，眼前又是一段輕微起伏的下坡路，自行車飛馳起來。

  陳昱和馬紅梅消失在了李吉祥的視線。

  馬紅梅穿新裙子了！

  以李吉祥對馬紅梅的了解，馬紅梅沒錢買新衣裳。馬紅梅日常穿的都是表姐們不要的衣服。

  馬紅梅的新裙子是陳昱送的？陳昱可是很喜歡送人禮物。

  不知是怎麽走回家的，好像回家的路特別漫長。心裏明明沒有想事，腦袋裏卻像塞得滿滿的，沉重又壓抑。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都已經是中午了。

  “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趕緊吃飯，我和你韓大爺，韓爺爺都吃過了。一直在鍋裏給你留著呢！”

  “我不餓。”

  昨天晚上腦子塞得滿滿的，現在腦袋裏是空了，心卻像被什麽東西塞住了。

  昨夜她可不是睡得香，輾轉反側了好久，天亮了才迷糊著睡著了。

  看著水瓶裏插的那束野花，一朵朵的都彎下了頭，跟她一樣沒有精神。想回炕上再躺一會，這時聽見屋外傳來馬紅梅的聲音。

  “吉祥，吉祥！”

  馬紅梅的笑臉好像一朵花，李吉祥好想伸手掐一把。

  “今天又來拿米嗎？”

  “啊，不是。我來和你說點事。”

  馬紅梅興奮羞澀又瞻前顧後，李奶奶見狀笑著走去店裏，不打擾兩個小姑娘說悄悄話。

  “說吧。”

  多少還是要顧著大小姐的形象，端正坐姿在飯桌邊坐下。

  “昨天晚上陳昱和我看完電影，又送我回家，還約我今天晚上去農場小樹林散步。”

  馬紅梅秘密兮兮地趴在李吉祥的耳朵邊說。

  “噗！”

  耳朵眼兒被馬紅梅說話時吹進的熱氣刺激得癢痛難忍，李吉祥一把推開她。揉著耳朵眼兒，沒好氣地說：

  “這種事你告訴我幹嘛。他約你散步你就散唄，無聊！”

  “啊，我以為你想知道呢……”

  “不想知道。我要午覺了，不送你了。”

  嘴上說不知道，心裏怎麽酸溜溜的。看馬紅梅怎麽看怎麽不順眼，隻想讓她快點從眼前消失。

  馬紅梅倒沒看出來李吉祥對她的反感，拎著紅裙子原地轉圈。散開的大擺裙好像盛開的大紅花。

  “這裙子好看嗎？我昨天特意去商店買的。”

  “……”

  昨晚上看馬紅梅穿紅裙子，還猜陳昱的審美眼光很一般。現在看起來，馬紅梅對美的追求隻能讓人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