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留不住，春風暖枝頭。

  冷了兩天，氣溫終於回升了。到中午穿著棉衣就會覺得熱。李吉祥的小花夾襖裏套著一件棉坎肩，這時終於熱得鼻尖冒汗，再抬頭看著頭頂上明晃晃的太陽，更覺得口幹舌燥渾身熱騰騰的。

  今天安家豆腐坊開張，準確地說是“吉祥豆腐坊”開張。

  昨天安晨媽去做招牌的時候，特意跑到李奶奶跟前說，兩個兒子一致認為吉祥豆腐坊要比安家豆腐坊好聽，她也這麽認為，隻怕李吉祥不樂意。

  李奶奶忙說李吉祥肯定高興，再說吉祥也不是單指她的。

  鐵匠鋪舊貌換新顏，門口掛著兩條紅紙拉花，門上還貼了一副“八方財源廣進，四季生意興隆”的對聯，凹刻的“吉祥豆腐坊”木牌上紮著大紅綢子花，顯得特別喜慶。

  還沒走到門前，腳邊就飄來一片片燃過的鞭炮紅屑。

  安晨媽看見李吉祥背著書包走來，招呼到她跟前來，從裏間屋端出一碗豆腐渣，是她特意留給李奶奶的。

  從來不知道豆腐渣還能吃，李吉祥皺眉謝過安晨媽，端著豆腐渣快步走回小賣店。就在她端豆渣碗進門的時候，身後傳來一聲急刹車，一輛大貨車緊急停在路邊。

  李吉祥一邊喊李奶奶出來接豆渣碗，一邊扭頭看著那輛急停的大貨車。

  國道上來往的大貨車，臨時停車除了找廁所，就是要買香煙或者飲料。

  李奶奶接過豆渣碗急忙往灶台去了，灶台的大鍋裏五花肉煉出的油滋滋地響。

  小賣店還沒上貨，不想別人白跑一趟，李吉祥站在小賣店門口，望著那個走過來的中年男人，遠遠喊了一聲小賣店停業。那個男人像是沒有聽清，繼續大步走近。

  李吉祥也不想再費力氣喊了，抬頭望天，心裏嘀咕，李奶奶是不是要去進貨，不然不會讓她請假。

  “小姑娘，上次我買的星丘地瓜還有沒有？”

  男人手裏拎著大麻袋。

  “地瓜？你是說紅薯？”

  “對對，星丘紅薯。”

  男人臉上露出笑，大手抓著麻袋就要進小賣店。李吉祥趕忙攔住他，肯定不能讓他進啊，上次從財富基地搬出來的紅薯都已經全賣給他了，現在得問清楚情況，再決定要不要給他再搬一些出來。

  “就按你上次的價格，我想批五百斤。”

  “上次什麽價格？”

  上次紅薯是按堆賣給這個男人的，他肯定回去稱過重量了。

  “大概一毛錢不到，我這次可以按一毛錢給你算。”

  男人滿眼真誠，又補充說他買紅薯是回去做紅署幹的，他家剛成立了一個小廠。

  這可是一個穩定客源啊！李吉祥馬上大方決定賣給他五百斤紅薯。不過要他在小賣店門口等著，一會裝好大麻袋再叫他進去拿。

  “準備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沒問題。”

  男人說著從腰上的皮盒裏取出五十塊錢捏在手裏……

  “吉祥，你在那裏看什麽呢？吃飯了。”

  李奶奶打開灶間的布簾，看見孫女站在小賣店門口好像在張望什麽。她可不知道，就剛才五分鍾的功夫，李吉祥已經做了一樁大生意，淨賺了五十塊錢。

  豆渣炒鹹菜的味道剛入口時有點接受不了，吃了兩口感覺還挺特別。李奶奶吃得高興，眼角的笑紋像菊花綻放。說起讓李吉祥和她下午一起去洗澡堂洗澡，今晚開始要齋戒，後天大清早去墓園看李海洋。

  李奶奶的神情鄭重起來。每年隻讓李吉祥和她去墓園一次，身上一定要幹淨，心思一定要虔誠。

  李吉祥傻眼，最不想做的事，李奶奶非逼著她做。今天看樣子是躲不掉了！

  午飯後，天氣更暖和了。李吉祥免為其難地拎著桶和盆，跟在李奶奶身後。經過吉祥豆腐坊時，安晨媽再一次熱情地打招呼。等她們走出去幾步，安晨媽又高興地說，“安晨昨天又考了一百分了，這小子總算開竅了，以後得多給他吃豆腐補補。”

  感覺到三條黑線掛上臉邊，李吉祥拉了花夾襖的小豎領，心道金米粒的功效果然厲害啊，可她不想承認她的好成績是因為金米粒的功勞，她本來就是學霸。

  正想得出神，和迎麵走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手裏端的搪瓷臉盆“鐺”掉在地上。

  “對不起！”

  李吉祥感覺錯在自己，道歉的同時蹲下揀臉盆。不偏不倚，一張紙片飄飄悠悠落在臉盆裏。

  星丘鎮衛生院婦科孕檢化驗單，孕檢陽性，孕三周……

  化驗單上手寫的字跡龍飛鳳舞，李吉祥一眼看完，把化驗單拿在手裏準備還給對方。不等她起身，一隻細手一把從她手裏奪走化驗單，鼻子發出一聲輕哼，朝已經站起身的李吉祥翻了翻白眼，然後扭身朝路口走去。

  “這人也太沒禮貌了！”

  李吉祥來氣。

  “沒撞到哪吧？你們年輕人走路也不知道互相讓著點。”

  李奶奶停下腳回頭拉著李吉祥的胳膊打量，李吉祥搖頭說沒事，不過她覺得剛才那姑娘沒禮貌。

  李奶奶探頭望著已經走過馬路對麵的那道人影，若有所思地敲著額頭。

  “那姑娘我記得好像是辛橋鄉的，生活作風不太好，搞三搞四的也沒個正經對象。你別理她，以後看見她避遠點。”

  “她叫什麽？”

  化驗單上的名字寫著“花蕊”，不過李吉祥估計應該是個假名。

  “好像姓林，叫什麽不知道，聽鎮上人叫她小真。”

  林小真！

  眼前的小燈泡突然亮了一下，醞釀了兩天替張春芬複仇的計劃可以開始實施了。

  李奶奶把兩毛錢一張的洗澡票交給李吉祥，李吉祥的手心已經出汗了。她不知道洗澡堂裏會是什麽情景，很怕看到什麽辣眼睛的畫麵會引起不適。忐忑不安地緊跟在李奶奶身後，驗票走進更衣室，看到一排一排更衣箱，她放心了。

  星丘鎮雖然偏僻落後，洗澡堂的布置和一些原生態的溫泉沐浴區類似。從更衣室的擋簾進去，有水泥板隔擋的衝淋區，有馬賽克貼麵的泡池區……

  整個浴室籠罩在白色的蒸汽中，仿佛仙境一般。穿梭來往的姑娘媳婦褪去外衣，一個個像行走在仙境的仙女。嘩嘩的流水飛濺在身上，伴著清香的沐浴泡沫，讓人身心都感到痛快舒適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