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滾滾的戰場，遍地焦黑的屍骸。端著刺刀的戰士，一雙雙瀕死的眼神。武威城已經陷落了一半以上，所有的戰鬥全都圍繞著衙門五百米之內的範圍在進行。

  一個儲存醫療酒精的倉庫被蒙古人發現了，當初曹變蛟覺得這玩意太危險，就把倉庫放在了外麵。沒想到，留下了禍患。

  當一隊遼軍反衝鋒的時候，敵軍陣地上忽然扔出來百十個玻璃瓶子。瓶子在碎磚爛瓦上摔碎，當濃烈的酒氣彌漫開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一枚燃燒著火焰的箭矢精準落下來，蒙古人用槍之餘，還沒有忘記老祖宗吃飯的本事。

  五十多人的突擊隊，一下子變成了火人。大火在戰士們身上燃燒，戰士們發出最為淒慘的嚎叫。一個個戰士，好像一根根移動的火炬。火炬的最前麵是刺刀，刀尖帶著火焰，瘋狂衝向蒙古人的陣地。

  蒙古人被嚇傻了，有些人開槍，有些人扔掉槍就跑。更多的人傻傻的站著，張著嘴瞪著眼睛表情僵硬猶如僵屍。

  帶著火焰的刺刀衝到眼前，突擊隊員們已經到了極限。根本沒有捅刺的動作，手裏的槍一扔，合著身子撲到蒙古人身上。慘嚎著的戰士們用盡所有力氣，手指頭幾乎插進肉裏麵。

  空氣中滿是皮肉燒焦的味道，曹變蛟流著淚帶著二梯隊衝鋒，把失去的陣地奪回來。

  衙門裏麵響起劇烈的爆炸聲，整個院子的五門迫擊炮全軍覆滅。

  炮打得太凶了，不停澆水也沒辦法降溫。終於，迫擊炮炸膛了！

  曹變蛟掏出懷表看了一眼，十點五十八分。

  “叔父！十二點您不到，就隻能給我收屍了。”曹變蛟看著東方，喃喃自語。

  葛爾丹有些不滿，原本他以為十點可以結束戰鬥。可現在打到了十一點，遼軍居然仍舊在頑抗。這跟蘭州城遇到的不太一樣啊！看得出來，遼軍主力和守備師之間，還是有著巨大的差別。

  不過按照現在的情形，不管怎麽樣中午也該結束戰鬥了。遼軍已經被壓縮到了極致，彈丸之地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攻克。

  “王子殿下！不好了。”正在得意，忽然間丹濟拉帶著侍從急急忙忙的馳了過來。

  “什麽不好了？讓你在外圍警戒，怎麽跑回來了？”葛爾丹皺著眉問道。

  “明軍，明軍的援軍到了。據此還有四十裏左右，您看那些飛艇。”丹濟拉用手一指太陽的方向，在明晃晃的太陽背景下，十幾艘飛艇好像從太陽裏麵鑽出來一樣。飛艇上畫著猙獰的麵具，拖動著龐大的身軀強橫的前進。

  葛爾丹一瞬間覺得全身冰涼，薅住抓著丹濟拉的胳膊：“援軍有多少人？”

  “鋪天蓋地的數也數不清，一兩萬人肯定是有的。王子殿下，快些撤退吧。”丹濟拉急切的說道。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咱們攻打武威這麽久，不吃掉武威城裏的明軍怎麽能走。援軍還有四十裏，丹濟拉你帶著人狙擊一下，咱們加把勁兒，把武威城裏的明軍幹掉。”多爾袞站了出來，他覺得這樣走了太過可惜。

  “嗯！這樣也好，明軍沒有騎兵，他們行軍速度不會太快。這邊差不多還有一個小時能結束，你去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葛爾丹立刻同意，現在撤兵，昨天一晚上白忙活了，這三千多人也白死了。

  “不行啊王子殿下，如今的明軍雖然沒騎馬，可他們騎著有兩個輪子的東西，那東西的速度，我看比馬還要快。四十裏地，我看用不了一個小時就到了。

  就算我拚了命的狙擊，可飛艇我攔不住啊。我們騎的是馬，不是老鷹。”丹濟拉指著天上的飛艇。

  “該死的！是自行車，他們居然把那東西運到西北來。”多爾袞去過京城，他見過自行車。丹濟拉一形容，他立刻知道明軍騎的東西是什麽。

  “那東西很厲害？”葛爾丹看著多爾袞。

  “如果在公路上騎行，應該跟上等戰馬差不多。靠著這東西，明軍可以一夜之間行軍數百裏。今後我們的騎兵優勢又縮小了。”多爾袞無奈的哀歎，心裏再次肯定，蒙古人是打不過大明的。如此撩撥大明，最終被大明幹掉也是可以想見的。

  “該死，他們哪兒弄的那麽厲害的東西出來。”葛爾丹咬牙切齒。

  “這就是李梟說的工業能力，大明的工業可以生產出足夠的物資出來。你沒去京城看過，那裏的工廠一家挨著一家，每到上班的時候。成千上萬的人，都是騎著這種自行車上下班。”回想起在京城看到的情形，多爾袞無奈搖頭。自己為什麽不能生活在那樣的國度，偏偏要跟滿身羊膻味兒的蒙古人一起混。

  “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王子殿下！撤退吧。”丹濟拉急了，現在還有閑工夫聊天兒？人家的援軍都快捅到屁股上了！

  “好吧！讓人撤出來，咱們回張掖。”葛爾丹無奈的下令。

  “不是回張掖，而是回伊犁河穀去。”多爾袞忽然說道。

  “回伊犁河穀？那咱們……？”

  “我們把蘭州搶了個底朝天，這已經是了不得的事情了。再待在這裏會蝕本，索性回伊犁河穀去。我可聽說，大汗最近身子不爽利。如果大汗去見長生天的時候，隻有阿拉布坦在他身邊……您說！”

  “好吧！我們回伊犁河穀去，就不信他們的自行車可以騎幾千裏地追咱們。撤！”葛爾丹聽到多爾袞的話，立刻改變了主意。可汗的大位，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或者說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可汗的大位。

  號角聲忽然響了起來，城內的蒙古兵豎起耳朵，都以為自己聽錯了。的確是撤退的命令，眼看著明軍就好撐不住了，再加一把力氣武威城就拿下了，這時候撤退？

  頭領們紛紛懷疑，一向英明果決的葛爾丹腦子進水了。

  當號角再次吹響的時候，所有頭人們立刻命令自己的部屬撤退。按照蒙古軍規，三通號角不至是要砍頭的。葛爾丹治軍非常嚴，他們可不想自己的腦袋被掛在旗杆上等著風幹。

  惋惜的放棄陣地，順手帶走一切能帶走的東西。蒙古人潮水一樣退出了武威城，好在沒有城牆，撤出來的時候方便很多。

  退出武威城的時候，他們才看到天上巨大的飛艇。看到飛艇上畫著的猙獰獸頭，他們隻想盡快離開這裏。沒人再問葛爾丹為什麽要這時候撤退，大家都忙著把東西塞進背包裏麵，然後跳上馬背向北一路狂奔。

  看到蒙古人撤退的時候，曹變蛟居然哭出聲來。踩著碎爛的磚瓦，拾起那麵殘破的大明龍旗。金黃色的巨龍身上破了幾個窟窿，被寒風吹得不斷擺動。太陽一照，金線反射出來的光輝讓人幾乎不敢直視。

  迎著龍旗警衛連舉手敬禮，警衛連長的手隻剩下三個指頭。一百二十五人的警衛連，如今隻剩下十四個人，包括曹變蛟。

  沒有歡聲笑語，也沒有歡呼聲。所有人全都一屁股坐到地上，怎麽拽都拽不起來。還有人靠在牆角就睡著了，一夜加上一上午的緊張戰鬥，已經耗幹了他們全部體力。

  百姓們在大街上狂奔，回到自家的房子看看有沒有毀於戰火。還有的，四處尋找被征召的親人。那些看到自己家已經成為廢墟的人，臉上留著淚，在廢墟裏麵不斷翻找，希望找到一些對自己有用的東西出來。

  蒙古人全都是騎兵，他們的集結速度非常快。同樣的，撤退速度也很快。

  黑牛終於等到了自己的援軍，不過援軍隻有區區百十來人。來到雙旗鎮之後，開始組裝一種怪模怪樣的槍。

  “這什麽玩意？”黑牛沒見過這種槍，看著像是槍。可下麵有個三腳架，子彈還用鏈子串起來，看著像是羊肉串兒。

  難道說，這東西是打連發的？處於對槍械的超級敏感，黑牛猜想著。

  “團長，這東西叫做重機槍。一分鍾發射兩百發子彈。看看這子彈沒有，比步槍子彈大上兩號不止。四百米之內，子彈打得像水潑的一樣。不管有多少蒙古騎兵過來，都是送死的貨。”為首的連長，很是興奮的向黑牛介紹。

  黑牛倒是見過連發的槍，那是遼軍老式的機槍。說穿了，就是大號的左輪手槍。打上幾槍，就得換輪非常麻煩。

  “一分鍾兩百發子彈？你這槍管子受得了？”黑牛看了看機槍槍管兒，有些疑惑的問道。

  “打六百發換一次彈匣，五個人斥候這一杆槍。剩下的人，都是保護這些槍的。真要是蒙古人衝上來，卑職需要第一時間炸了這槍。就算是卑職死了，也不能讓這東西落到蒙古人手裏。”連長說得大義凜然。

  黑牛點點頭，認為這種大殺器還是不要讓蒙古人得到的好。

  雙旗鎮卡在蒙古人撤退的路上，事實上之所以在這裏形成雙旗鎮，就是因為這裏卡在沙漠出口。在沙漠裏行商，線路可不是亂走的。需要沿著固定的道路，因為隻有固定的道路，你在半途才能找到一座綠洲或者水源。在沙漠裏，斷水是一件足以要人命的事情。

  蒙古人想要撤退回張掖，雙旗鎮是必經之路。如果不走雙旗鎮，那他們隻能從沙漠裏麵繞一個大彎兒。對於沒有準備的蒙古人來說，貿然進入沙漠是非常危險的。

  黃昏的時候，開始有遊騎在雙旗鎮外圍出現。

  已經挖掘好工事的遼兵，打了幾槍幹掉一個遊騎，那些遊騎兵立刻學乖了。絕對不會靠近雙旗鎮五百米之內，他們隻是站在遠處，眺望著這個被他們洗劫過的鎮子。

  兩天時間，黑牛已經把自己的軍事才華，全部奉獻給了這座鎮子。

  地上挖了蜘蛛網一樣串在一起的交通壕，交通壕的後麵是迫擊炮陣地。前方埋設了地雷，地麵上不規則的擺放了大小不一的石頭。地麵上還挖了一些小坑，這些都是遼軍阻擋騎兵的絕招兒。

  黑牛覺得，蒙古人不扔下幾千具屍體，休想從雙旗鎮殺過去。

  現在有了機槍的加持，黑牛殲敵數量成倍提高。他覺得完成堅守到明天中午的任務，似乎也不是太大問題。

  當太陽最終沉寂在沙漠裏麵的時候，借著最後一絲天光，黑牛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蒙古人軍陣。看樣子，足足有四五萬人的規模。

  黑牛倒吸了一口涼氣，想到過蒙古人會很多，卻沒想到會這麽多。

  天色剛剛黑下來，天光完全暗淡下去。月亮初升，光華還沒有普照大地。蒙古人利用這段夜暗開始了進攻！

  數千匹戰馬同時奔馳，那聲音跟悶雷差不了多少。黑暗中，隻能聽到滾滾雷鳴，卻看不到馬上騎士。

  第一次衝鋒就有這樣的威勢，黑牛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轟！”衝鋒的隊伍中，炸響了絢爛的火花。

  地雷爆炸了，同時黑牛也知道，敵軍到了五百米之內。

  “兄弟！看你的了，你那機槍吹的那麽厲害，就對著黑暗掃射吧。隻要堅持半個小時，月光就會讓大地重新亮起來。你放心，今天晚上絕對不會有沙塵暴。如果再鬧沙塵暴，老子拿命賠給你。”黑牛拍著機槍連連長的肩膀。

  “長官你放心，讓你看看這些家夥的威力。幹！”

  連長一揮手大喝一聲，身邊信號兵立刻向天上發射了一支竄天猴。相隔百十米的馬克沁重機槍幾乎同時開火，曳光彈拖著長長的尾巴在空中穿梭。

  黑牛隻感覺自己耳朵都被震得“嗡”“嗡”響，雖然看不到遠處的情形，可卻能想象得到那些蒙古騎兵的遭遇。

  士兵們端著步槍在戰壕裏麵，很認真的向前看。這時候隻要有東西移動，絕對會被數百杆步槍打成篩子。

  沒有，什麽都沒有。那些衝鋒的蒙古騎兵好像消失了一樣，當馬克沁重機槍換了兩輪槍管之後，終於停止了射擊。所有人都把腦袋探出戰壕仔細的看，沒一個人說話，甚至連一聲咳嗦都沒有。

  這一刻，萬籟俱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