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菲格用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哽咽道。

  菲格此時渾然不像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大叔，而像是一個強裝堅強不服輸的孩子。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即將死去的，是自己這輩子最關心、最在乎的人。

  從海德艾柔出生之時，他便守護在他的身邊，從最初的遠遠遙望，到今日的貼身守護，前前後後算起來已經有了十六年了。

  人是感性的生物，哪怕是貓狗接觸的時間長了，都會產生難以割舍的感情，更何況是相處了足足十六年的人了。

  生下他的是國王和王後，但是真正陪伴其長大的卻是菲格，這是海德艾柔常說的。

  兩人之間的感情早就不是單純的主仆了，說是家人也不為過，而且還是難以割舍的那種。這樣的日子或許也不錯，菲格時常看著星空自語，他很喜歡現在的日子。他也曾幻想，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下去。

  可惜，幻想終究是幻想，想要幻想變成現實，是需要代價的。

  “咳咳，菲格，你知道我離不開你吧”海德艾柔的聲音有些嘶啞，說話的時候拚命在吞咽著東西，像是在阻止血液從口中吐出。

  “殿下，我知道，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海德艾柔掙紮的想要從地上爬起，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渾身無力的關係，他連坐起來都很困難。

  “殿下！”

  菲格見狀，連忙接住海德艾柔那即將與大地親密接觸的上半身。

  “這麽多年來謝謝你了”海德艾柔說起話來有些有氣無力。

  他的臉上透露著一股子淡然，就像看透了生死一樣。嘴角微微的翹起，眼睛溫和的看著菲格，一副悲情樣子。

  “那是我該做的，我該做的啊”

  “不是說好了我來說嗎？說話不算話哦”海德艾柔打趣道。

  “你知道自從資質測試以來，我最害怕的是什麽嗎？不用說話，點頭搖頭就好。”

  這一刻，菲格痛恨自己是個粗人，他從來就不知道該如何了解別人的內心。此刻，一直與海德艾柔朝夕相處的他，卻覺得自己從未去了解過海德艾柔一樣。

  菲格從這懊悔著，海德艾柔則偷偷的看著他。

  （海德艾柔內心：我靠，我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菲格這個樣子看得我都快不忍心裝下去了。）

  “權利？力量？夢想？不，都不是。在那一天我失去的東西遠比這些要重要的多，也更加的無法挽回。我曾經信任的人們一個個的離開了我，將我獨自留在了名為孤獨的黑暗之中，那裏真是糟糕透了”

  菲格聽完後緊緊的抱住海德艾柔，似乎是在用動作告訴後者，我還在你身邊一樣。

  “孤獨和離開是我最害怕的。我曾經不止一次的向上天祈禱，希望你不要向其他人那樣離開我。因為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是多麽的悲傷，說是人間地獄，我都覺得不足為過。”

  “殿下，我不會離開的”

  “我知道，菲格，我知道。”海德艾柔閉上雙眼、欣慰的讚同道，然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目的好像達到了，繼續問道：

  “你剛才說什麽？”

  “我絕對不會離開您的，殿下”

  走馬燈不光屬於將死之人，也同樣屬於身邊親近之人，在海德艾柔就要不行了的時候，曾經與其創造的美好回憶，一瞬間便湧入了菲格的腦海，這讓菲格一邊回想，一邊落淚。

  “要不，你發個誓吧？”

  “嗯”

  傷心過度的菲格沒有發現，海德艾柔的聲音一改之前的無力，變得中氣十足。

  “嗯，我以騎士的榮耀與尊嚴發誓，我將用生命捍衛與守護海德艾柔三王子的一切，至死方休。”

  “哦了，咱們回家吃飯吧，警局的飯太差了，回頭我要投訴他們的食堂”

  “嗯？”菲格疑惑的抬起頭，隻見海德艾柔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正在從那拍打衣服上的汙漬，菲格晃了晃自己空蕩蕩的雙手，有些發呆。

  “殿下！請不要開玩笑了，殿下。請不要將我當個傻子一樣的戲耍，我可是一直認真的在苦惱，苦惱自己的無能，苦惱弱小的自己無法守護殿下。”

  菲格覺得自己像是一隻被人戲耍的猴子，事實上來說，他的臉紅的和猴屁股沒有啥區別。

  “不，不是的，你的實力還是很強的，能夠幫我很多忙，不要妄自菲薄”，說到這裏，海德艾柔深深的吸了口氣，大聲說道：

  “你以為我會這麽說嗎？笨蛋！按照一般的套路，這完全就是立flag啊。無法守護領主的騎士選擇離去，而領主則因為失去了騎士的守護而輕易的被敵人殺死，這時候騎士才為自己的離去而懊悔。他發誓，要為領主報仇，經過十幾年的奮發圖強，騎士有了逆天的實力，輕而易舉的解決了仇家，然後獨自坐在領主的墳前，回憶著往日的美好，迎來悲情的大結局。”

  “不不不，才不會這樣呢，敵人實力太強，我的實力卑微，會有別的人來守護殿......”菲格被海德愛柔突轉的畫風嚇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辯解道。

  “所以說了！敵人越強越難以對付的時候，才是最需要你的時候不是嗎？抱歉，我說的有些自私。但是說真的，如果你因為怕死而逃跑的話我都不會說些什麽，畢竟求生是人的本能，我不會逼迫別人為我犧牲。”

  “不，我絕對不會怕死，為您犧牲是我的榮耀”菲格義正言辭的說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從那天你渾身插滿箭矢的擋在我前麵那天起，我就知道。可是不怕死的你，如今要因為保護不了我而離開，這樣愚蠢的理由你覺得我會認同嗎？”

  “你說自己實力不夠，我一點也不承認，我這輩子就沒見過比你倔、比你強、比你這死要麵子活受罪、為了風紀和正規一點變通也不做的家夥，內心還要強大的人啊！”

  “實力卑微那就努力修煉啊，哪怕一點也提升不上去也好，難道你連嚐試的勇氣都沒有嗎？”

  “菲格，我所認識的菲格可不是輕言放棄之人，換句話說，如果菲格是個輕言放棄之人的話，我早就死在了四年前那場獸人入侵事件之中了。”

  說了這麽一大串，海德艾柔有些氣喘籲籲，喘的和牛一樣。他不是一個喜歡將別人強行綁在自己身邊的人，因為他清楚的知道，有些人是留不住的，這一點在身邊的人不斷離去的時候就被證實了。所以，他一直以來的待人態度都是：“你來了，我熱烈歡迎。你走了，我不阻攔。”

  這種隨遇而安的態度另海德艾柔得以讓其盡可能的不因眾人的離去而悲傷，是他在人生最痛苦的日子裏唯一的生存手段。然而今天，他卻違背了自己這一原則，像個耍賴的孩子一樣。

  這不為別的，僅僅是因為，菲格對海德艾柔來說，是最重要的人，是不可取締的。說句不孝的話，他父親國王漢德與他疏遠這沒關係，海德艾柔並不在意。但是菲格要走，海德艾柔心中十萬個不同意。

  （就讓我任性這麽一次吧，海德艾柔內心說道。）

  海德艾柔的話語讓菲格無比的激動，不是因為開心，是因為其內心也有著無數想要說出來的話語。

  “我也不願離開啊，可我無法原諒自己，身為騎士卻無法守護所效忠之人，這是最大的恥辱，也是最大的罪孽。我痛恨自己令您陷入危險，痛恨自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將刀劍加於爾身，我恨不得殺了自己。我......”

  菲格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打斷，海德艾柔用盡全力擺出一副惡人樣子說道：

  “你罪大惡極！應該處於極刑，所以，我怎麽會讓你死的這麽輕鬆呢？”

  “殿下......”菲格低下了頭。

  “贖罪吧，為了消除罪惡而贖罪吧，我身為你的主人必須為你負責，不能讓你成為有罪之人。現在我下達處罰，為了消除你那一身的罪孽，從今日起你將侍奉於我，直至身死道消。”

  少年的聲音雖然稚嫩，但卻堅定無比，在菲格的內心留下了濃重的一筆。許多年後，每當談起這一段往事，菲格都會忍俊不禁的翹起嘴角，笑著說道：死傲嬌。

  海德艾柔這邊的煩心事算是都解決完了，劫殺的人死了，菲格的心病也解決了，這令海德艾柔有一種渾身輕鬆的舒適感。此刻的他，恨不得找個地方好好的大吃一頓，然後睡上一天一夜，好好的犒勞自己。想是這麽想，但在海德艾柔的心中，仍有一件事情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敵首說的增援在哪裏？雖然對他來說，這增援自然是不來的好，但遲遲不現身，總給人一種再次潛伏起來的毒蛇一樣的危險感。

  視角切換

  在離海德艾柔遭到劫殺處不遠的地方，有一名身著華麗，手持神聖權杖的老人，正一臉慈悲的看著眼前倒在地上的幾人。

  他對著不斷求饒的幾人說道：

  “你們該謝謝我，身為邪教徒卻能得到見主的機會，感謝我吧”

  “所為去見主，隻是殺了我們對吧！明明身為教皇，你卻連點慈悲也沒有嗎？”其中一人問道。

  “對邪教徒慈悲那不是我的職責，上帝會原諒你們的罪孽的。

  “那你的職責呢？告訴我，你的職責呢？就是簡簡單單的殺戮嗎？”被稱為邪教徒的人們不甘心的問道，他們都是四級的強者，是人上人的存在，他們不想拋下富貴獨自死去。

  他們聚精會神的看著眼前的這個老人，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老人的下一句話中。

  “我的職責當然不是殺戮”

  老人的話語讓邪教徒們心中的大石頭落了下來，他們紛紛鬆了一口氣。

  可是，老人好像沒有說完，他補充道：

  “我的職責很簡單，就是送你們去見上帝！”

  邪教徒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