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七章 王珪的推薦
作者:二子從周      更新:2020-04-10 09:38      字數:2899
  第九百六十七章王珪的推薦

  趙頊這才問道:“召相公來此,非為別事,隻因你一直在京中任職,了解官事。我想知道,朝中有沒有那種長期在太常寺擔任職務,精熟典儀製度的老臣?”

  王珪剛剛鬆下來的一口氣又緊了,腦子裏出現的第一個人就是蘇頌,這,這一定是蘇油進了什麽讒言,趙頊想要啟用老蘇!

  想想也是,蘇頌也是剛剛權知開封府,四入頭!

  吳充也以為趙頊是這個意思,卻不說話,隻意味深長地看著王珪。

  那意思很明白,老子就看你說還是不說。

  趙頊要用蘇頌,但是蘇頌剛剛才平反,最好的辦法,就是先放到太常寺那個清貴的冷板凳上去坐一坐,再任職實權部門,這樣就顯得比較自然。

  加上這一年來趙頊對朝廷的禮製,行儀,朝會製度,祭禮,穿著排位,用器用樂等,興趣都不是一般的大,蘇頌就任太常寺,擔任趙頊這方麵的顧問,的確是再好不過。

  而從另一方麵來講,一家兩個人同時擔任宰執之位,過於驚世駭俗,搞不好就要引來彈劾。

  當年富弼和女婿馮京一個擔任宰執,一個擔任樞密副使,富弼都三番五次請辭,不過被仁宗皇帝包容了。

  但那是難得的殊遇,也是富弼從小陪仁宗到大,牢不可破的情誼。

  如今看來趙頊還是想用蘇油,這才變著法子如此安頓蘇頌。

  剛剛那些想法,在政客們的心中隻是一瞬間的反應,王珪權衡了一下,隻好拱手道:“這個……臣倒是知道一位。蘇頌的任職,從皇佑五年館閣校勘,到大理寺丞,再到知太常禮院,集賢校理,對曆朝典章製度,端是精熟。”

  “十年之間手不釋卷,日錄五千字,蘇家可貞堂裏邊的翻刻內藏圖書,不少出自他當年的記錄。”

  “朝中熟知典儀的人,陛下……想必說的是他?”

  “是嗎?”趙頊又驚又喜:“那就是他了!”

  王珪腦袋有些發懵,啥意思這是?趕緊拱手道:“未知陛下因何言及蘇頌?蘇頌才從禦史台出來,想來先將他放到一個清要的位置上過度一下,也是陛下慰藉臣子之意。”

  “朝廷爵祿,豈能虛授。不是那麽回事。”趙頊有些掩飾不住的開心:“我隻知道他在醫學典籍的編纂,天文儀器的設計上卓有建樹,理政料民也算是能渥,卻不知道尚有這樣的背景。”

  說完才將蘇油改製的折子取出來:“兩位看看這份條陳。”

  吳充和王珪先後看了,都是暗暗心驚——好大的手筆!

  都是聰明人,這篇花團錦簇的條陳後邊,隱含的兩條意思,吳充和王珪這樣的老油條,一眼就能看出來端倪。

  分拆相權,政權下縣,就憑這兩個,趙頊都不可能拒絕。

  要是王安石當朝,隻怕立刻就將這份奏章扔皇帝臉上去了,外加一萬字的差評。

  可現在這個時機,實在是把握得太好。

  如今趙頊威勢日重,權位鞏固。

  陝西,青唐,南海的連場大勝,拓地萬裏;

  荊湖,太湖的大開發,加上這幾年風調雨順;

  不少不合理的負擔,也被趙頊減免,百姓們歌功頌德;

  加上蘇油這種不要臉的瘋狂造勢,這就讓趙頊的名聲,從王安石罷相時的最低穀,一躍升到了新的姐姐。

  反觀宰相們,正是青黃不接,各懷算計之時,如同一盤散沙。

  這時候突然拋出改製之意,中書是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吳充畢竟還是現在名義上的首相,但是早就一心想著要退休,結果條陳裏邊的退休金三個字,一下子就讓老頭舒適度滿點。

  好辦法!

  王珪最慘,眼看著首相之位已經十拿九穩,結果這條陳將他即將到手的大權唰唰唰分成了三份!

  可王珪是出名的三旨相公,上朝“取聖旨”,結束“領聖旨”,回中書宣布“得聖旨”的人,他能有王安石那樣的魄力和膽量?

  吳充此刻心裏充滿了極度的快感,這份條陳簡直就是給他報仇雪恨的鋼刀!

  你王禹玉不是一心排擠我,想要爭奪這個首相之位嗎?這回好了,這條陳要是得到執行,老子就是大宋最後一個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你不是稀罕這個獨灶,忌憚蘇油入朝,心心念念要搞蘇家人嗎?這下蘇明潤直接將灶台給你掀了,另打一口三眼灶!

  這要不是還在麵君,吳充隻想捧著肚子仰天大笑,問一聲——看蒼天繞過誰?!

  不過都是老成精了的人物,吳充當即拱手,一臉的義正辭嚴:“國朝百年積弊,以官製為甚。三冗之中,冗官為害最烈。政令不暢,上下不知,疊房架屋,人浮於事。”

  “有識之士如範文正公,王舒公,都曾經考慮過改革官製,但是實在是牽扯的精力太大,在邊境不寧,國庫虛乏之時,當然是眉睫之患為重。”

  “要說起這些年的財政,的確是豐裕,這道條陳裏有一點說得很好,就是朝廷的氣局。”

  “抱著一個小朝廷的氣局做事,怎麽還敢與強漢盛唐比肩?”

  “就老臣看來,這條陳端是大氣,恢複三省六部之製,各職各有司業,職責明確,上下通達,朝廷方可如臂使指,地方也有製可循,不至於再出現公文都不知道往哪個衙門送的情況。”

  “不過臣年老力衰,當不起此等大事了。”

  說完將手向王珪一擺:“王禹玉少掇高科,以文章致位通顯,不出國門而參預大政。自熙寧初年開始,連續為皇室起草詔書十八年。朝廷重大的典製策令,多出其手,對我朝典章,諳熟於胸。臣薦王相公主理此事,定然舉重若輕,終克大業。”

  終你大爺!克你大爺!這一刻王珪隻想破口大罵。

  趙頊點頭:“條陳裏說《唐六典》和我朝製度需要並舉考查。我的意思是這樣,既然王相公你推舉蘇頌,那就讓他修造《唐六典考會》;而相公你呢,便負責編撰我大宋《六朝會要》。”

  “按條陳中所說的來,先做好準備,從中書六部開始,一步步深入下去,你說呢?”

  陛下你都舍得下每年三百萬貫的開銷了,就是決心已定,那我還能說什麽啊我?

  王珪這一刻心裏在默默流淚,躬身施禮:“得聖旨。”

  走出殿門的這一刻,王珪算是領教了蘇油的老辣。

  這人的心思手段與年紀完全不符,解決問題根本不和你在細節上糾纏,也根本不按你的設計應對。

  你在給他出題的時候,他同樣在給你出題,你出給他的題,他能解,他出給你的題……這尼瑪可怎麽解?!

  王珪不知道自己和蔡確的定計蘇油是不是已經洞曉,但是這道條陳,受到最大打擊的就是自己。

  想到自己還莫名其妙成了蘇頌的舉薦人,而吳充又成了自己的舉薦人,而且要做的事情,是將自己即將到手的大權分成三份,拱手送出去三分之二,王珪一口老血憋在胸中,氣血都有些不勻了。

  回到家中,王珪坐到正廳生了半天的悶氣,終於對仆役問道:“仲煜呢?”

  仆役答道:“少爺尚未回來,說是今日太學有場文會。”

  王珪的長子早喪,還有四個兒子,前三個都已經蒙恩蔭做了官,在地方上打轉,剩下這個年紀尚小,在太學裏邊讀書。

  王珪今天心氣不順,連文會這種事情都成了宣泄的理由:“讀書就好好讀書,借著文會的幌子吃喝玩樂開局子,四書五經不熟,煙花柳巷的名妓班頭倒是熟得很。”

  這話就說得過了,其實王珪的幾個兒子還是不錯的,至少不像呂公著吳充的子侄輩給他們帶來了那麽多的麻煩。

  仆役知道自家老爺多半遇到什麽煩心事了,一點不敢多嘴,低著頭乖乖站著。

  王珪自己也覺得沒什麽意思:“家中那套南海加香集錦彩墨,留著也沒什麽用,給蔡持正送去,還沒有賀他升任呢。告訴他我的詩多是送別才寫,他剛上任就寫不吉利,雖然看得起我相求,但是還是不寫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