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單的到來稍稍掩飾了吳達的尷尬，低頭裝作看為數不多的菜品。

  “怎麽不說話了？”

  聽語氣，小祖宗明顯就是在揶揄他。

  要我怎麽回答。

  說實話？嘲諷少不了。二十八歲還沒“那個”確實有點丟臉。再者，他現在跟鍾靈是情侶關係，同臥一床卻什麽都沒發生，好像也說不過去。

  被人一舉戳到軟肋，吳達試圖裝傻蒙混過關，“小丫頭片子，知道什麽你。”

  鍾秀眯著眼睛，眼角的彎鉤化作實質一樣，鉤住吳達的心髒。

  “我什麽都知道。”

  她熟稔地用一次性筷子插開餐具上的塑料薄膜，吳達結結實實愣了一下，“意思是，你……”

  小祖宗隨即朝他呲牙：“想什麽呢你，我還有幾個月才十八歲。到現在男朋友都沒交一個，你可別跟我媽亂說啊。我的意思是，現在網絡這麽發達，想了解什麽，動動手指就好啦。”

  她倒是不回避青春期所為，繪聲繪色講起幾個朋友相約看“小片”的經過。

  生怕被鄰桌聽到，吳達幹咳打斷他，問：“吃什麽，一天沒吃東西，早餓壞了。另外再要一打啤酒，口渴。”

  不滿他的大爺行徑，心情轉好的鍾秀隻是皺了下鼻子，展開愉快地點單工作，並不去理會吳達不斷發出“夠了，夠了”的聲音，完全沉浸在被食欲支配的樂潮當中。

  好不容易收尾，她像個收功的高手，闔上菜單，還深吸一口氣。

  “你喝什麽？”吳達不忘提醒，今天氣溫創了新高，不補充水分可不行。

  看到服務員提上來的啤酒，鍾秀拿下巴指了指，“喝這個就好啦。”

  “喝酒？”吳達是百般不願的，回去要是被鍾靈發現，自己不好交代。

  小祖宗看透他的心思，驢脾氣上來了，“今天我非喝不可，誰也勸不住。”

  話落，直接從吳達手裏將瓶裝啤酒搶過去，用大牙起開。

  聽到翻滾的氣泡聲，聞著空氣中散發的濃厚碳香，吳達感慨，夏天真的來了。

  隔壁到處是喝酒劃拳侃大天的顧客，吃的興起，毫不在乎的光著膀子，眉飛色舞地指點江山。

  等了將近半個小時，新鮮烤好的羊肉串才被忙的熱火朝天的服務員端上來。

  吃東西的時候，小祖宗拿出了對羅紅橫眉怒對的氣勢來，被她咀嚼在唇齒間的仿佛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慢點吃。”

  悠哉地喝著啤酒，吳達的精神漸漸發散，神魂遊走在迷戀的煙火氣裏，非常陶醉。

  手邊的酒瓶被小祖宗不慎碰倒，這才強製遊離的精神歸位，關注眼前。

  當看到桌上橫七豎八的啤酒瓶時，吳達驚呆了，“都是你喝的？”

  已經帶上醉態的小祖宗滿足地打了個酒嗝，“我隻是想探探自己的底線……嗝！”

  吳達頭疼，雖然鍾靈不會責怪他，怕就怕她露出擔心的情態，自己的心也會跟著狠狠揪起來。

  眼見小祖宗又要招手要酒，吳達匆忙阻止，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好。

  “別喝了，還以為你的酒量跟膽量是成正比的，算我高看你了。”

  鍾秀忽然直勾勾地盯著吳達看，笑嘻嘻地拿手指戳他的臉，綿軟的手法相同三月的柳絮抓撓著身體。

  戳得吳達渾身發癢。

  “嘿嘿嘿，你是覺得我平時膽子挺大的？”

  吳達點點頭，可不嘛？一個黃毛羊頭，麵對大自己三輪還多的老太太們麵不改色，撞得她們大呼小叫。不是膽大是什麽？

  “沒見過比你膽子更大的了。”想起那一屋子與血腥相關的書籍，豔陽高照都能凍得關節僵硬。

  小祖宗歪著頭，若有所思，燈光下看她，混合醉態的她難得洋溢屬於少女的青春氣息。

  “膽子大也不是天生的，還不是受到了生活的逼迫。”老氣橫秋的話說出來，小丫頭憂愁地歎口氣。

  吳達覺得她醉酒的樣子怪好玩的，順勢問她：“生活怎麽逼迫你了？”

  在他看來，小祖宗哪怕出自單親家庭，可生活絕對算得上優越，住著三百多平的大房子，高中被母親送去國外讀書。

  相比於自己，眼看三十歲生活還沒有著落，雖然勉強將自己出租出去，卻是有時間限製的。就好像過去送外賣，送完這一單，下一單還不知道在哪兒。

  借酒澆愁該是他的專利才對。

  似是被問到痛楚，起初鍾秀愣住，大眼睛死水一潭，毫無波動。負麵情緒驟然像泥石流一樣爆發，伏在桌上痛哭。

  吳達被嚇一跳，趕緊勸慰，可說什麽都無濟於事。小祖宗反而哭得更加洶湧。

  好在他們被鼎沸的人聲裹挾，沒有人注意茫茫人海裏的兩粒砂。除去隔壁桌子偶爾投來矚目的眼神，吳達並沒有收到不滿的抗議聲。

  罷了，罷了。

  想哭就哭吧。

  吳達陪著鍾秀，不至於她迷失在痛苦的汪洋裏。

  他的作用就像是船錨，人海的波瀾裏唯一的安定處。小祖宗可能也是察覺到這一點，一點點歪下頭，靠在吳達並不算寬闊，卻因為曆經艱辛而足夠結實的肩膀上。

  默默又要來兩瓶啤酒，吳達一個人靜靜品味，沒敢打擾靠在身側的小祖宗。

  身後不遠，忽然傳來密集的笑聲。

  無事可做的吳達興起了解人世百態的好奇心，豎起耳朵偷聽。

  “……娶妻不娶扶弟魔絕對是千錘百煉的真理，就拿我自己做例子。我姑，一個苦命女人，早年死了老公，一個人撫養我表哥長大。自己都過得這麽艱辛，外人看見都要掉眼淚，數十年心心念念的卻隻有我爸。她唯一的弟弟。自己有幾個錢，全掏出來給了弟弟花，自己寧肯吃糠咽菜。我表哥也跟著她受苦，前一陣更是為了幫我爸還賭債，把辛苦攢錢買的房子都給賣了。”

  故事聽著很熟悉啊。

  盡量在不打擾鍾秀的情況下，吳達偏頭向右後方看過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表弟魯壯！

  酒興正濃，魯壯甩著兩根手指頭繼續跟狐朋狗友們吹噓：“站在我的立場，小日子過得自然是沒話可說，滋潤的很。你問我看姑姑跟表哥如今的落魄相心疼不？實話告訴你，一點都不心疼。這是他們自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