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體現自己的體貼，吳達早早起床，守著廚房的灶火，給鍾靈熬益氣補血湯。

  焯好的豬脊骨放進燉盅，加了紅棗、黨參、枸杞等等幾味配料，小火熬燉即可。

  鍾靈起得也很早，經過廚房時，駐足看了一會兒，“光是聞味道就知道一定好喝。”

  她的神情要點兒恍惚，不知道在想什麽，嘴角的笑容看起來很真誠，驅散了吳達早早起床忙活的疲憊。

  沒多久，鍾秀也來了。

  一天見到她的時間屈指可數，也不知道那一屋子“求真”書籍對她的吸引力怎麽就那麽大，不吃不喝地紮在裏麵研習，哪怕腳步好不容易跨出房門，手上都要拿一本。

  拿勺子往鍋裏攪合了一下，水蒸氣還未散去，吳達扭頭無意間瞥了一眼，看到書名，整個人更精神了。

  《刑偵實驗室》。

  書封一如既往的灰黑色調，配上一隻邪裏邪氣的眼睛。

  眼看專心看書的鍾秀走到餐桌旁坐下，似乎很滿意現在的光線，還舒服地抻了個懶腰。

  如果鍾秀的性格不是一點既著的炮仗，這個早晨給吳達的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做完簡單拉伸的鍾靈回到廚房，經過兩天相處，吳達發現鍾靈要展開談話之前，都習慣性給自己倒一杯水。

  “喝水。”

  當另一杯白開水被推到鍾秀麵前的時候，吳達開始覺得不妙。

  鍾秀應該是跟他有相同的感受，翻書的頻率都變快了，“你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

  “秀秀，請了幾天假？什麽時候回去？”

  用了很大的力氣合上書本，鍾秀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回去？這不就是我家嗎？我能回哪兒去？”

  鍾靈鼻子微皺，盡量心平氣和地說：“別裝傻，你懂我什麽意思？你才十八歲，最要緊的是學業。我能送你去國外念書，自然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無能的人才把夢想加注在下一代身上。”

  當鍾秀露出輕笑，餐廳隻能聽到沸騰的湯水頂蓋子的聲音，吳達嗅到了一股濃烈的火藥味。

  這樣下去不行。

  吳達覺得自己要適當地發揮一下作用，於是問鍾秀：“不打算繼續學業的話，你有另外的安排嗎？”

  鍾秀看都不去看他，朝旁邊撩頭發的動作都透著對吳達的輕蔑。

  “跟你一樣啊。”

  “跟我一樣？”

  “對啊，你吃軟飯，我啃老啊。”

  說完，就好像想起某個特別好笑的笑話，鍾秀笑得趴在了桌子上，聳動的肩膀差點沒把水杯碰掉。

  鍾靈的臉色很不好看，拿餘光擔憂地瞥了吳達一眼。

  說實話，鍾秀的話，確實一定程度刺傷了他的自尊心。

  可是他心知肚明的是——鍾秀所說的並非是現實。

  自己可沒在吃軟飯，而是在工作。

  平複好情緒，吳達的用指關節敲了敲桌麵，“笑夠了嗎？”

  可能是他的反應過於平靜，鍾秀迅速恢複，眯著眼睛觀察母親的男友，那副表情好像在問：你竟然都不生氣？

  從事服務行業多年，奇葩惡心的客戶見得多了，吳達不說水火不浸，起碼不會一點就著。

  衝動是年輕人的專利，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再年輕了。

  深思熟慮之後，鑒於之前通過“不客氣”的應對手段，取得了較為顯著的效果，吳達的信心得到很大提升，決定適當地坦率一下。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也不跟你隱瞞，其實我是外賣騎手，你媽媽能做我女朋友，算我高攀。可我從來不吃軟飯。”

  突如其來的剖白又何止是鍾秀愣住了，鍾靈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

  鍾秀用差不多半分鍾的時間消化了一下，笑著說：“原來你就是個送貨的。媽，你眼光都退化成這樣了，要嚐鮮外麵什麽樣的沒有？發廊小哥托尼都比他有格調。”

  她集中火力開始攻擊，早有預料的吳達盡量不去放心上。

  聽進去就上套了，不能讓小丫頭片子的“前手”得逞！

  “秀秀，你少說點。”鍾靈的心情莫名沉重，不安地抿緊嘴唇。

  家裏跋扈貫了的人，才不會將大人的勸告聽進去，鍾秀再接再厲地加碼：“以後你打算怎麽養我們母女，繼續送外賣嗎？”

  吳達平靜地說：“沒什麽不可以的。我吃過很多苦，吃苦對我來說不算困難。送外賣也隻是暫時的。”

  沒想到他的話這麽多，鍾秀一時語塞，沒能達到激怒吳達的目的，她拿著那本《刑偵實驗室》起身，用煩躁地口吻說：“吃軟飯是有慣性的，你說的暫時我可不信，比如我就打算一輩子啃老！”

  意思是不會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