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中蝶 墊背
作者:素陌      更新:2020-05-15 21:07      字數:3942
  蘇似擺了個“我是個實誠人從來不會說假話”的表情,就晃悠著出了門。

  季笙回想起剛剛老太太說的那些話,心說這次她二叔邀自己去花滿樓,必定是有備而來,有很大的概率會演變成一場甕中捉鱉。

  自己一個無名小卒,還是個一足蟲師,加上人生地不熟的,根本沒有可以與之抗衡的實力,除了花山衣和那月可以依靠,唯一的一個蟲使牌,也很有可能會被質疑而無法發揮作用。

  想到這裏,他突然覺得舞姑娘出現的時間真的是如刀鋒一般又準又狠,既讓蟲使牌直接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為自己省卻了許多麻煩,又讓花滿樓的存在變得模棱兩可,以至於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心生忌憚不敢貿然出手。

  “有沒有什麽小道消息?”季笙問。

  “你那個傻逼小弟不是耳報蟲嗎,你剛剛怎麽不留下他一起?”小心問。

  季笙搖搖頭,對於蘇似他還並沒有完全予以信任,而且蘇似給他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既像可以出謀劃策可以一同出生入死的友人,又讓人覺得這家夥憋了一肚子壞水兒,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在背後陰自己一把,然後一臉得意的哈哈大笑。

  關於蘇似,他向小心問了許多次,結果每一次小心的回答都是一樣的。

  感應不到用蟲的氣息,卻又很熟悉。

  季笙不知道這個很熟悉是哪種意義上的熟悉,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這次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應對,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結果到了花滿樓,季笙整個人都懵了。

  還是同樣的空中平台,還是同樣的富麗堂皇,但除了人滿為患的地下幾層,四層五層上坐滿了人,全都是數得上名字的大家公子。

  有種請君入甕看猴戲的奇怪氛圍。

  花山衣和那月跟在後麵,看到這一幕後麵麵相覷,根本不明白這是唱了哪一出。

  “什麽意思?”

  季笙來之前在心中預想了好幾個可能的狀況,無非是賠禮道歉,化幹戈為玉帛,甚至是接風洗塵,都有可能。

  可是這些根本用不著這樣的排場啊,大家坐一起吃吃喝喝不就完了?用這個平台幹什麽,難不成是觀舞的?自己上去跳?

  就在他絞盡腦汁冥思苦想的時候,那個站在假山上跟他遙遙相望的男人從一側緩緩走來,一邊看著重新修整好的空中平台,一邊滿意地點頭,“早上見過麵了,季笙?沒錯吧,我是衣兒的二叔,你跟著衣兒叫就行。”

  季笙俯身行了一禮,那月也跟著行禮。

  花及義視線橫移,落到那月身上,“東方家的後人?我聽人說了一些關於你的事,果然有東方家的風範。”

  那月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笑著又行了一禮。

  “前輩這是?”季笙問。

  他之前打壞了花滿樓的東西,之後逃之夭夭,現在來跟花滿樓道歉自然是理所應當。

  但是看花及義的意思,似乎已經把花滿樓的事情給按下了,否則以花滿樓的地位,這時候不把他打出去都算花滿樓是個良心商家了。

  花及義聽到他並沒有喊自己二叔,心中一動,卻也沒有流露於表,“因為你和衣兒的事情,需要過來認識認識,畢竟也有很多人為了衣兒上門提親。一方麵對你們對花家來說,這種程度的人情往來必不可少,另一方麵,花家也需要讓那些人知難而退。”

  “需要我做什麽嗎?”

  花及義話鋒一轉,“你知道如果你跟衣兒成親,需要改姓花了嗎?”

  季笙點點頭,“知道,但是還沒想好。”

  “那就慢慢想,反正你們還都小。”

  季笙

  嗯了一聲,這一瞬間的感覺讓他有些奇怪。

  這花及義似乎並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樣狠毒,反而處處透露出一股溫和善意,可能跟他的麵相有相當大的關係。

  長得好看的人,到哪裏都是有優待的。

  “話說回來,你好像還是當今蟲使?”花及義問道。

  季笙撓撓頭,裝作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道:“當時我也不知道,是後來在隱州分部的時候,才被人認出來的。對了,前輩您是怎麽知道的?”

  “嗬嗬,還蠻謙虛的。看來你是確實不知道,蟲使的意義非同小可,一旦出現就像天降飛石落入湖中,激起千層浪。”花及義將目光投向空中平台,“能說說是從哪兒來的嗎?”

  繞了那麽一大圈兒,果然又繞回來了。

  對於花及義這種人,季笙有一種天生的類似動物本能一般的警惕,對方每一句看似平淡的話語下,可能都隱藏著什麽。

  但是問題的關鍵就是他沒有經驗,想要對付這種人,隨便撒一個謊完全行不通,稍有不慎便會露出馬腳。

  一番思索過後,他決定直麵而上。

  “是一個白衣人給的,”他比劃了一下那個人的身高和模樣,“但是我也沒問他叫什麽名字,當時還以為就是一個普通的牌子呢。”

  “原來是這樣。”花及義盯著他的臉看,緩緩說了一句。

  季笙心說你隨便猜吧,反正我說的都是真的,隻不過隱瞞了當中一些重要的信息。

  本以為花及義會接著問下去套他的話,但沒想到,花及義隻是點點頭,就不再言語。

  什麽意思?

  這時忽然樓上落下一個人影,然後一個接著一個的人影落下,片刻之後,十幾個白衣公子哥齊齊站到了空中平台上,各自摸出武器,動靜間是令人迷醉的寫意風流。

  下麵忽然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海浪似的一陣高過一陣。

  季笙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似曾相識,有種要壞事兒了的不妙預感。

  “蟲使!蟲使!蟲使!”

  “蟲使!蟲使!蟲使!”

  聲浪一層疊一層,季笙聽了好一會兒才發現這是在喊自己。

  花山衣和那月都是頭一次見到這種陣勢,一時間都有些恍惚,半天才回過神。花山衣摸到她二叔身邊,大聲問道:“這是幹什麽?”

  “立威。”花及義同樣大聲回道:“因為你的身份關係,他想娶你要把這些人打得心服口服才行,不然別人會以為我們花家是個軟蛋,隨便什麽人都能欺負了。”

  “我怎麽沒聽說?爹也沒跟我說過他之前有過這樣經曆。”

  花及義嗬嗬一笑,摸了摸她的頭發,“你爹是嫡出啊,他不用打這個。不過他也很厲害就是了,二十幾年前的最後一次上花燈,就是你爹為了博得你娘歡喜做的,比起現在這個陣仗,隻強不弱。”

  花山衣略微知道上花燈的事,微微點頭。

  花及義越過她看向丟了魂兒似的季笙,“怎麽?”

  “車輪戰嗎?”

  “拖時間沒有用,”花及義一眼看穿,“況且也不是車輪戰,你一個人,打他們一群。當然也不是不能認輸,你以一己之力能打過的最上限,決定了你在這裏受到的尊敬程度。”

  “跟你在小鎮上不一樣,蟲的世界弱肉強食,這裏也是。蟲使的身份是一道護身符,可以讓他們露出表麵上的尊敬,但是隻有有了一定的實力,才能讓人發在內心地臣服。”

  季笙還是沒有動靜。

  花及義微微一笑,果然,還是個孩子。

  即便之前陰差陽錯的情況下大鬧花滿樓有多麽瀟灑,多麽豪氣,現在親眼

  看見這麽大的陣容的時候,也會膽怯。

  “你怕了?”小心問。

  “怕個鬼,”季笙心中冷哼,“我懷疑這根本就是蘇似跟他串通一氣弄的這麽一出,靠,我忍不了,我得等他來。”

  “想讓我倒黴?可以啊,死也要拉你當墊背的!”季笙憤憤道。

  ----

  蟲師隱州分部。

  二層上依然空空蕩蕩。

  蟲師大部分時間會因為委托的原因遊走於大陸各地,少部分時間會躲起來修煉,來度過蛻皮或是結繭的關鍵期。

  能回來的機會,幾乎隻有接委托和匯報委托的時候,隻有極少極少的人,才會把大半的時間留在這裏消耗,這樣的人多是家財萬貫喜歡錦衣玉食的富家子,或是天生的懶散之輩。

  喬彬不是前者也不是後者,但他待在這裏的時間,卻比兩者加起來都要多。

  “紮根在分部,一步也不出。”認識他的人在背後談論起他的時候,都會略顯尷尬地笑一笑。

  就是這樣一個人,此刻坐在桌前,神情無比認真,因為他對麵坐了一個看起來絲毫不起眼但身份無比顯赫的男人。

  男人不高,身材稍顯單薄,麵相用普通來描述都有些言過其實,基本上就是一旦扔進人堆裏下一刻就完全找不到的那種類型。

  “你說的是真的?”男人問道。

  “千真萬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手上會有蟲使牌,但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裝出來的。你是從哪兒弄來這麽個人?全身上下都是迷,讓楚栗去查了我已經。”

  “我連見都沒見過他,怎麽就是我找來的。”男人雙手按在膝蓋上撐起來,“如果是太上長老做的,那一定有理由,我們隻需要等著便可。”

  “所以你就把這些都推給我?”喬彬少有地露出無奈的表情,“你這是要上哪兒去又?”

  “你不是挺喜歡他的嗎?怎麽幫著看看都不行?”男人拍拍屁股,笑道:“話說回來,你就不能改改你這個說話方式,聽著怪難受的。”

  男人說罷不再理他,轉瞬之間,他就穿戴好衣服,低喝一聲,渾身骨骼爆豆一般響起,整個人身形忽的一塌,佝僂起來。

  然後他在麵上覆蓋一層近乎透明的東西,伸出雙手揉搓一番,就是另一個人的樣子。

  簡簡單單的擺弄,之前坐在桌前的普通男人就變成了一個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工耕村農,渾身上下沒有一絲破綻。

  喬彬眼中露出讚賞驚歎之色,“用不用每次都弄成這樣啊你?”

  “不然呢,讓人們知道失去行蹤已久的花及禮始終都徘徊在百花城附近,隱藏在黑暗中的那些人又怎麽敢伸出爪子?你多幫襯著些,反正你願意管的閑事兒也不少,就當沒事兒找事兒吧。”

  “不是沒事找事,而是沉迷於俗世帶來的小歡喜。”

  “隨你怎麽說,”男人走過來伸出手,“四足還有位置嗎?”

  喬彬看著他,又看看他手裏的蟲,有些忌憚道:“你幹嘛,要賄賂就免了。”

  “不是,這是四足蟲,名叫靈犀,十分稀有。最近我不能待在百花城附近,你見不到我。這隻蟲可以讓我們以心神交談,一州之內沒有問題,你有什麽事拿不準,用這個通知我。”

  一瞬間兩人警覺地同時轉頭,如臨大敵。

  吱呀一聲。

  旁邊一個屋裏忽然跑出一個白色的身影,急匆匆的,動作介於憋急了找不著地方撒尿的狗和昂首挺胸的鴨子之間。

  “抱歉,找個地方拉屎,沒打擾二位吧?”蘇似道。

  “沒有。”

  男人笑笑,有些溫厚的味道。

  (本章完)